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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锦青 周国平
1 那一天，有个二十郎当岁的女孩到我三婶的店铺里买毛线，她一下就买了5斤，我三婶乐得合不拢嘴。自我三婶的铺子开张以来，生意一直都不太好。一个人坐在店铺里，总没生意上门，人就容易打瞌睡。做生意的都想发财，想发财的人做梦都会流口水，我三婶大概是梦中梦到她成了“恒源祥”的老板了，所以睡得顾客进了门都不知道。后来我三婶觉得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耳里听到一句天使般的声音：“喂，老板娘，我来买毛线！”我三婶从发财的梦里醒来，就看到了一个身高足有170厘米的女孩。她当时一身黑：上面是黑皮衣短夹克，下面是黑丝袜短裤。黑发披肩，脸上光洁如玉，一双大眼睛清亮得能照见鬼。我三婶心说：“天，怎么会有这么俏的人儿。”“姑娘，你要哪一种毛线？要多少？”“喏，那种绿色的，我要5斤。”我三婶心里将财神爷谢了一遍又一遍。5斤毛线能织好多件毛衣啦。姑娘没索价，按照价格标签上标明的价格付了款，然后转身走了，临出店门时还朝我三婶回眸一笑，说：谢谢了！等我三婶反应过来，姑娘已走得没影儿。像我三婶这种小店铺，标签上的商品价格只是个障眼法，实际上也从来没人认真按照标签上的价格不争议的。我三婶虽然生意不好，但也是个诚实做生意的。姑娘没议价，如实按标签上的价付了款，这让我三婶很是过意不去。等反应过来，想要将钱退还点给人家，奈何人家已经走了。 我没事的时候，就常去我三婶店铺里坐坐。我三婶将这事儿告诉了我。我说：“那女孩子虽然长得漂亮，但是不是有点傻呢？”“你说什么？傻？你才傻哩，那姑娘明眸皓齿，气质高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了这样长相和气质都不差的女孩呢。”我三婶是个唱戏，而且在剧团还没倒闭以前是个很有名的角儿，所以，她的眼光也不是别的卖毛线的老板娘可比。对这一点我很有把握。别人的三婶我不知道，对我这个三婶我清楚得很。当年我三叔追求她的时候，茶饭不思，180厘米的汉子被个“情”字折磨得忧伤又动人。我的三婶虽是今日黄花，但她的昨日却是一朵冷艳孤傲的梅花。我说三婶，既然那姑娘不傻，那她为什么那样不议价，就轻易将钱付给了你？我三婶说，就是这个我不清楚，所以心里很不安，但又找不到她将多付的钱退给她。我沉默了一会，说三婶我去找她如何？“找她？你到哪去找她，又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怎么找？”我说我是有心人，自然有法子找到她。我三婶怀有深意的看了看我，说你小子可别中邪了，对一个没见过面的姑娘，你值得那样做么？我眨了眨眼睛，说三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勾画出她的模样？而且在人群里，我一眼就能找出她来？我三婶摇了摇头，说这怎么可能呢！我说三婶，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了，你侄儿目前还是个童子身，为的就是要找到种“不可能的可能”。我三婶一指点在我的鼻尖上，说：“你这臭小子，简直比你三叔还要愣！”
2
说起来，一个二十多岁的愣头青，要寻找一个从未谋面的姑娘，这件事情不但透着稀奇古怪，也有人会认为我这种举动是神经病。我不在乎这些，寻找这位姑娘是我此生的使命。2年前，我在后街的一个拐角处遇到一个姑娘，当时，我只看到了她的一个背影。她将一枚硬币随手丢在一个乞丐的破碗里，我在她的后面也用同样的动作复制了一回。那是一个个儿很高的姑娘，无限美好的背影让我刻骨铭心，但我未看到她的脸庞。我跟在她的后面像个登徒子，她一点都不知道。后来有一个人与我撞了个满怀，就这么一撞，这个背影就成了我永久的记忆。我对那个与我相撞的人说了声“对不起”，抬起头来再寻找那个背影时，已人迹渺渺。当时我惆怅万千，说不出的懊恼和神伤。2年后，我三婶对我描述了一个来买毛线的姑娘，她说她一身黑衣，身材颀长。可不是么，2年前那个姑娘不也是这样的么？当然，这两点特征并不能证实她就是我2年前看到那位只目睹过背影的姑娘，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们应该是同一个人。因为，我三婶告诉我那姑娘的情形时，我心神震颤。我固执地认为：假如不是她，我的心神是不会震颤的！ 世上有很多事情无法解释，也只是无法解释，但这种情况却事实存在。我对我三婶说，我要去寻找她。事实上，这2年的时光中我就一直未放弃过寻找。如今我三婶提供了我一线曙光，这让我兴奋不已。 我居住的这个城市并不大，但毕竟也有几十万人口，要找一个人仍然像是大海捞针。但这不影响我要找她的决心。若是以前，我只为一睹她的背影而找她，找到她我也说不出为什么要找她，找到她又如何？但现在，我有理由，我找她是为了退还她买毛线的钱呐。我过去找她，实际也只是心里在找，偶尔也在她原来出现过的地方等待过。事实上那种寻找算不得真正的寻找，只是碰运气，而且没有找她的客观理由。难道只为看过她的背影就找她么？ 小北门街以前是个非常热闹的地方，老居民老建筑，街的两边都是摊铺，卖一些小商品、小吃和炒货等。现在的小北门街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古建筑被拆迁，人也换了貌。但我依稀记得那个拐角处。那个拐角处在小北门街的中段，向右拐通向清真寺庙。我心想，这地方已物是人非了，还能找到她么？但不管怎样，我寻找的决心应该就是从最先的对方开始！我想。 3
我如今是印刷厂的一名工人。当年，我父亲望我成龙，最后我成了虫，接替了他老人家的班。在印刷厂里跟一位老师傅学手艺。 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对我说：“儿子，好好读书，将来多点出息，你老爸这辈子没指望，就指望你了。”我那时候哪懂这个，除傻笑之外，还挺了一下胸部。我父亲那时候是个会计，读的书并不多，但他算账没怎么错过，因而一辈子只能做会计了。他想指望我，让我当比会计大一点的官，然后管别的会计。他工作的地方离家有点远，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要带很多书。书是小人书，也叫连环画。因为我那时候才九岁，只能看小人书或者连环画。那时候小人书的内容，基本上是打战，而且打的是小日本。有时候也打自己人，打的是立场不同的国民党反动派。我作为一个少年，被这些书熏陶得英雄虎胆，经常将一个长得比较胖的小伙伴，打得屁滚尿流。后来胖子的父亲又将我的耳朵扯拉得像驴耳，说你再敢打我儿子，我就废了你的五官。小孩打小孩，天经地义。大人打小孩，天理不容。我父亲回来就找胖子的爸爸算账。我父亲不打人，只是与他讲理。理讲通了有什么用呢？反正我的耳朵也被扯了。我父亲说，以后不许用武力，你要多读书。自此后小人书变成了中外名著。课外书读多了，上课的时候就老走神，因而成绩一般般，非常的一般般。一次考试下来，准能在全班最后五名之内找到我的大名——周小凡。 别看我学习成绩不好，但我长得古朴老成，一肚子花花肠子，其实身体也没怎么发育成功，是个半吊子。数学老师是个女的，长得人高马大。此老师站在讲台上，若是不侧身就看不到她后面的黑板，老师是盆脸圆臀，但十分协调，长得极其的好看。好看的东西有时候也不一定就功利于社会，至少不功利于我。因为女老师好看，所以，我的成绩就不好看。一个学生不看黑板，专看女老师怎么行呢？所以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下降，父亲的手掌由重到轻，最后也懒得教训了。我父亲望子成龙的心愿，那时候就已经有了结果。考试有一半不及格，还读屁的书。马马虎虎读完高中，父亲就积极的退休，让我顶了职，进了印刷厂。那时候一无所长的人也有饭吃，有饭吃就成，它让我坚定了一个自己比较豁达的想法：臣本布衣，不求闻达。
注：这是我最近写的一个中篇，发三节上来，给朋友们一乐。
2015年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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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2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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