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新手上网 于 2015-3-16 21:27 编辑
回忆北大荒工作生活——(1)伐木
每次站在象公鸡一样的中国地图前, 我就情不自禁的用眼睛在伸向远东的鸡嘴那搜索。 抚远, 同江, 富锦, 建三江, 最后定格在二抚公路拐向饶河的叉路口“换新天”。30多年前, 在那里伐木, 盖房。 开荒, 种粮。当年的,荒原, 雪海, 大酱缸。如今是, 蓝天, 静水, 稻花香。换了新天。北大荒的冬天更是让人刻骨铭心, 离开那里的30年来, 在这冬季少雪的大城市, 每当下雪时我都兴高采烈的出去踏雪, 以此来回味北大荒冬天的感觉。
1969年底, 到北大荒的第一年冬天, 为了准备来年盖房子的木料, 需要我们自己到山林里去伐木。在那人迹罕见的大荒原, 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一大片生长茂密的树林子。
那天, 我们早早就出发了。大雪覆盖的北大荒大地上, 白茫茫, 望不到头。我们挤坐在, 满载着帐篷和行李的拖车上, 随着尤特(轮式拖拉机)沿着二抚公路, 向东猛跑。公路两边一人多深的沟壑, 被大雪掩盖平了, 要不是在路边堆放的修筑公路的备用土堆, 很难辩认哪是公路, 哪儿是沟。最初, 从暖屋带在身上的一点热气, 在零下二.三十度的疾风中一会儿就吹的一干二净。我们几个, 每个人都捂的严严实实。挤在一起想取暖, 但是无济于事。随着拖车的颠簸, 都在默默的忍受和延伸自身对寒冷的耐受极限。没有人顾及, 这疯狂的尤特已经跑出多远。只见它拐下了公路, 沿着大草甸子里平整的冰道, 突,突,突的飞奔。两个超大的后轮, 带起的积雪随着回风在尤特的身后飞舞着。远处, 时而, 一群与白茫茫的大地有着及大反差的野猪们的乱串, 乱跑。时而, 在一片榛材后面, 猛地窜出几只狍子, 白尾巴一上一下的一会就蹿蹦的无影无踪。时而, 会看到两只象小毛驴儿一样大的野狼,三步两回头, 悠闲散步, 洋洋得意的身影。还有荒原鼠, 顺着粗一点的枯草, 从大雪深处爬到外面, 迅速的跑来跑去, 在平整洁白的雪面留下几行小爪印。
向远望去, 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座不太高的小山。我想,那就是人们说的石垃山了。在它的右边, 已经看到一个树林的影子了,渐渐的越来越近。树林很大很大。拖车慢慢靠近树林, 想找一条能开进车的道路。我们在车上再也坐不住了, 纷纷跳下拖车, 赶紧活动一下早已冻木了的双脚。林子边的积雪很深, 没过了膝盖。我们踏着厚厚的积雪, 向树林里走。听见林子里有放倒树的声音, 这是工程连的人已经在这里伐木了。
为了在天黑之前把帐篷搭好, 大家赶紧拿起大码子锯和斧头, 分头去伐树。那种大码子锯是两个人拉, 中间宽, 两头梢窄。两人一组, 一人拿锯, 一人抗着斧头, 不一会儿就各自消失在林子里。我和同伴正在寻找合适树的时候, 就听见一种木头被撕裂的剧烈响声。紧接着就是一声重物砸在雪地上很大的闷响。短暂的安静, 是被两个哈尔滨知青的声音打破的, 他俩在吵闹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大伙都顺着响声的地方围拢过来。到根前一看,只见一个被伐过的树墩上还留有一块近20多公分厚, 5.6米高被劈开的残树皮。连长和指导员还有几个老职工都围拢过来。指导员一看这情景, 脸都白了,紧跟着就暴跳如雷。以此来释放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恐和万兴, 带给他精神上的刺激。我们这些人,到北大荒最早的一年多, 晚的才几个月,都是第一次伐木。在以后的伐木过程中, 将面临着怎样的情况, 指导员他心里很清楚, 这危险的情景再也不能发生了。原来, 他俩找到了一棵整个林子里最粗的大杨树。两人不分青红皂白, 闷头就伐。就在把树锯到一多半儿的时候, 只听一声剧响, 大树顿时裂开, 整棵大树一下子就弹起来了, 在将近6米高的位置,树干从树皮处被撕断, 大树立刻就从6米高的上方砸下来。万幸的是, 他俩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惊吓的呆若木鸡, 一动没动。大树砸在雪地上的时候, 他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如果砸在身上, 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这次意外,打乱了在天黑之前把帐篷搭好的计划。只好把大家找齐, 由老职工给我们讲伐木当中的注意事项。
在这茂密的树林里, 找一块平整点的空地搭帐篷, 还真不容易。最后, 终于在林子深处, 清理出一小片地儿。在天黑之前, 把积雪清理干净, 为搭帐篷做好准备。天黑了, 只好到兄弟连在林子里的住地。
工程连是在上冻之前就到这里的。他们有两处住地, 一处是地面往下挖一米半, 上面再往上搭盖一层棚盖, 里面沿着坑壁搭两条大铺, 中间有一米多宽的走道, 再生一个用油筒改制的大铁炉。在有门的一头, 隔出一小块空间做厨房。这就是北大荒特有的地窑,冬天点上火, 在里面很暖和。
(半地下的地窨子)
另一处是帐篷, 用苇席隔成两间, 一间是女生住, 一间是连长和后勤等闲杂人员。有很大一块空铺, 这一夜, 我们就只好挤住在这里。夜里, 久久难以入睡, 林子里不时的传来几声象婴儿哭闹的狼嚎声, 和树枝之间被风动的磨擦声。帐篷里, 守夜人把炉子里添满压火的湿柞木。露在铁炉外边柞木崭新的横截面, 树浆滋滋的往外冒着气泡, 水蒸气缓慢的往上升腾着。几个人的酣声, 此起彼伏的交错着, 加杂着隔着苇席悄悄的男女对话声。
第二天, 带着好奇和兴奋, 我们就开始放树去了。打着绑腿, 完全不用顾及雪的深浅, 一步一个脚印, 细细的观察和寻找合适的树。这里是以杨树为主。还有桦树, 柞树,榆树, 有时还能看见水曲柳, 色树, 秋子树。也发现过黄玻璃, 这种珍稀树种可惨了, 因为黄玻璃的树皮很柔软, 当地人都用它做镰刀把, 因此在北大荒经常能看见黄玻璃的镰刀把, 看不见黄玻璃树了。
成材的杨树到处都是。我和同伴找到一个高大比直的大树, 按着老职工讲的伐树要领, 先看好树的重心方向, 选好树的倒向, 在树倒的一面先锯第一锯, 也叫下锯, 锯到一半, 再换到另一面, 锯上锯。伐木有好多术语, 象“顺山倒” “横山倒” “顺风倒” “顶风倒” 。这都是在树倒时提醒附近的人注意。还有很多,我都不记得了。都是人们在伐木工作中总结出的经验。
第一棵树很顺利的按着我们设想的方向放倒了。在伐木时经常遇到各种问题。有时一棵树两面都剧到位了, 可树就是不倒。听老职工讲, 在大山里, 遇到这种情况, 工人们就会对着树两手合十, 默默的念一些口诀, 就象是拜山神一样。其实就是上下锯锯反了, 或是看着树的重心向北, 可是赶上刮北风, 这树就不容易倒。遇到这种情况, 用斧头在倒的方向的锯口上面, 砍出一个缺口用手推一把, 树也能顺利倒下。有时,上下锯口对上了, 大树自身打转儿, 突然间就直立着从树桩上掉下来, 墩到地上, 然后倒下的方向就不确定了, 这时两个人要是躲闪不及就很容易出事故。有一个知青, 就是这样, 在树打转墩下来时, 他的脚没及时躲避, 正好墩在脚上, 造成粉碎性骨折, 最后把脚截肢一半。有一次, 一棵被放倒的树, 压在一棵小树上, 小树都被压弯了,就是不折。 一个山东籍的老职工, 冒险, 用手锯在大树底下的小树边, 想把小树锯断, 就在他刚锯到一半时, 小树突然断了, 幸好他躲的及时,树干擦着他的身边, 重重的落在地上。
还有一次, 放倒一棵树, 倒下时挂在一棵大树的支干上, 怎么也不下来。我们就再伐一棵, 想再向这个方向倒, 把它砸掉。结果, 树按我们指定的方向倒的, 但是这棵树也被挂在上边了, 就这样一连伐了四.五棵, 最后一棵大树砸过去时, 这棵坚固的支干终于断了, 5棵大树同时砸到地面, 那响声, 惊天动地, 积雪都飞起老高。
树伐倒以后,要根据树的各个树段取材。有8米,6米,还有4米。我总是想把树留的长一点儿,可是这就给抬木头增加了很大的麻烦。茂密的林子里, 抬着木头不好走。树伐倒, 截取材料以后, 要把它们从树林中抬到一起, 以便运输, 这叫做归塄。抬木头,有四个人,六个人,和八个人抬。是用椴木做成那种两头尖, 中间粗的杠子, 我们叫它“磨骨头”。再用绳子链接卡钩。卡钩是利用杠杆原理, 越使劲往上抬, 卡钩越紧, 越不容易掉, 摘钩时人一蹲下, 绳子一松卡钩就自动下来了。四个人抬时, 前边一对, 后边一对, 同时蹲下,同时卡住木头, 同时直腰。而且要有一个人喊着号子指挥, 遇到特别粗, 长的, 就要八个人抬, 这时就在卡钩上边, 再加一个短一点的杠子, 用绳子和卡钩链接。蹲下, 直腰, 迈步, 动作要一致。“哈腰蹲下” “直起腰呵”“抬步走呵”。喊的号子都是4拍, 不管是踩着跳板装车, 还是往堆的高高的木头堆上码垛。都要有一个人不停的喊着号子,其它人跟着答应。“向前走呵” “咳呦”“向左转呀” “咳呦”。喊号的人喊时很随意, 想起什么就喊什么,“老连长呀”“指导员呐”。有时还喊一些曾经看过的电影名, 这样几个人的脚步总是一置的......。在人类有音乐之前, 人们劳动时, 需要步调一致的配合, 自然而然地就要喊号子, 这样, 在各种有韵律的劳动号子的基础上, 产生了音乐和歌曲。
劳动之余,我们最感兴趣的就是满林子里去找“猴头磨菇”。“猴头”在树上很高的地方长着, 冬天, 都干了, 缩的很小, 不仔细找, 很难发现。“猴头”只在柞树上长, 而且很有规律的对着长, 如果发现一棵树上有, 就在对着它的方向仔细找, 总能再找到一个。
短暂的林中伐木工作, 生活, 对我是刻骨铭心的。这30年来, 一想起荒原上那片无名树林, 我就总有些惋惜。好象自己一件心爱的东西被损坏的感觉。但愿还能看到它的茂密。希望现在的人们每年都去补种些树木, 以弥补人类足迹对原始生态的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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