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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是充分享受“免除恐惧”的童年
作者:黎阳
1.小学时代的几件事我50年代中上小学时家住北京北新桥,每天乘有轨电车到灯市口上学(北新桥——灯市口)。刚开始奶奶很不放心让我自己天天过马路,便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放学后不要直接乘回程车回家,因为那样一来就得过马路。她要我一定乘跟上学来时同向的“白牌子”四路环行绕个大圈子回家(灯市口——东单——天安门——西单——西四——什刹海——鼓楼——交道口——北新桥),这样就不必冒过马路之险了。
其实幼儿园的老师早就反复教过我们过马路的要诀:“先左顾后右盼,没有车再往前赶,别慌张,别乱窜”。对过马路我一点也不怵。奶奶的嘱咐只是让我有了个放学后坐电车坐个够的借口。 就这么一来二去跟四路环行的几个司机售票员们混熟了,允许我站在司机身边看开车(有轨电车的司机是站着开的)。还记得有一次一个司机告诉我他一个月挣70元,售票员挣50。我当时对钱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多是少。(几年后我上中学吃食堂时才知道一个月的伙食费是9元,一个学期的学杂费是2元5。)
就这样我跟一个蟒蛇饲养员混熟了。别的没记住,只记得他给我看过一张他跟大蟒的合影:他两手张平呈十字形,大蟒直直地横在这“十字架”上,从左手经过左肩、脖子、右肩直到到右手——他在照片里轻松自如笑容满面,看照片的人可觉得有点瘆得慌。 小学五年级时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航模小组,学会了用买来的成套材料制作模型飞机,制作过最简单的弹射式木飞机和复杂一点的橡皮筋驱动的木架纸蒙皮的螺旋桨飞机。亲眼看到自己亲手做出的模型飞机飞上了天,那股高兴劲就别提了。 不过有一次我却“乐极生悲”,高兴之余干了件蠢事——看到一架弹射式木飞机滑翔得特别出色,便格外珍惜,特地把这架飞机漆上了颜色。没想到油漆把飞机的飞行性能全毁了,从此一上天就象块石头一样一头栽下来,再也不滑翔了——让我着实心痛了好一阵子,也因此牢牢记住了两句成语:画蛇添足,过犹不及。 后来我看见别人放的风筝飞得更高更久,便想自己也做个玩玩,但没有现成的材料(我也看不上用别人提供的现成材料做了)。我便自作聪明开动脑筋“就地取材”——把家里的竹门帘偷偷拆了做骨架,把隔壁人家画画的宣纸偷了来糊风筝面,做出了一个飞得特别高、载重量也不小的八角大风筝——换来的却是结结实实的一顿训。 记忆中的50年代的小学日子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忧无虑和自由自在——当然也少不了让大人操心的调皮捣蛋和不知用功——直到语文课学了苏联一个女英雄童年时不完成作业不去游泳的毅力故事之后我才有了“每天做完作业再去玩”的概念。上到初二我不知怎的自然而然开始比较自觉地奋发用功学习了。
还记得童年时代的两首儿歌: 【老黄牛 老黄牛呀肥又大, 土改以后到我家, 一家大小都爱它。 哥哥给它割青草, 嫂嫂给它拌豆渣, 弟弟给它汲饮水, 我就给它戴上一朵大红花。】 【爱 工人爱机器 农民爱土地 战士爱枪又爱炮 学生要爱书和笔。】 2.中学时代的业余爱好
印象较深刻的一件事是60年代高中一个爱好无线电的同学告诉我他的一次有趣经历:有一天他到西四电子元器件处理品商店买电子元件,正和一大堆电子爱好者抢着跟售货员七嘴八舌,你“来半斤电阻”、我“来四两电容”地好不热闹,忽然有个老工人模样的人扯住他问:“你说说看,什么是‘无线电’”?他便波长、频率、共振地讲了起来。正津津有味,那位老工人却一摆手说:“你说的全不对。无线电就是钱,没完没了的钱,‘无限’地往里‘垫’,所以叫‘无限垫’!” 3.千篇一律的作文开头初中时有一次语文老师这样给全班讲评作文:“好些同学也不知是怎么了,不管是写记叙文、抒情文还是议论文,一开头总是固定不变的一句话:‘蔚蓝蔚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几朵轻纱似的白云’——如果是议论文,‘蔚蓝蔚蓝的天空’和‘轻纱似的白云’跟你的议题挨得上吗?再说大家谁没见过‘蔚蓝蔚蓝的天空’和‘轻纱似的白云’呢?来来回回老是重复这一句,让不让人烦啊?可见这样写的同学只会简单地把司空见惯的东西往作文里塞,却不知道动动脑子想想该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听老师这么一讲,再看看自己的作文,许多同学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几乎人人有份。 然而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却突然发现:如今北京的学生作文还会有“蔚蓝蔚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几朵轻纱似的白云”之类的“千篇一律”吗?——你叫他们平时到哪儿看“蔚蓝蔚蓝的天空”和“轻纱似的白云”去?即便有人硬这样写,也会立即被人看穿是瞎编乱抄。 忽然感到童年时代这 “蔚蓝蔚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几朵轻纱似的白云”之类“司空见惯”和“千篇一律”是多么可贵啊!
4.骑车骑出来的时间表五年级时近乎死乞白赖地借别人的自行车学会了骑车,从此我成为“自行车大国”里的一分子,之后慢慢习惯了用骑车时间来换算北京市的距离。 除了刮大风下大雨和下雪的日子,我60年代到70年代在北京骑自行车的时间表大致是: 动物园到颐和园——25到30分钟。 天安门到颐和园——55到60分钟。 颐和园到香山——30到35分钟。 建国门到西直门——30到40分钟。
(顺便说一句:“宝马”在“美国消费者协会”发行的“消费者指南”里得分从来不高,“性价比”这项指标得分更是低得可怜。在美国人关于汽车的笑话里,“宝马”的意思是“大烧包”:BMW=Big Money Waste)。 5.医院印象童年记忆里,跟在医院住院相关的事只有两次。 一次是我四年级时得阑尾炎住院动了手术。别的印象没有,只记得医生护士都挺和蔼,为要不要开刀反复征求家长意见和我的意见,最后才确定手术治疗。还有就是病房里只有病人,没有陪床的。一切都是医院工作人员做。 有点印象的是出院后坐公共汽车回家,上了车没座位。我就问妈妈:不是照顾病号吗?怎么我做了手术却没人照顾我呀?”话音刚落周围所有坐着的乘客一下子全站了起来让坐。妈妈很不好意思,跟我说:“你看,谁看得出来你这么个小调皮是病号啊?” 另一次是60年代初妈妈犯了心脏病,住院动了心脏大手术。 医疗上的事我不懂,只知道手术很成功。其他的事没给我留下什么特别印象,一切都是公费医疗包了。至于 “塞红包”、推销药、乱做检查、假冒伪劣药品之类那时人们听都没听说过,更想象不出来。所以虽然做如此大手术,全家却很平静,没有举家惴惴,更谈不上倾家荡产。唯一给我留下点印象的是医院对家属探视管得非常严,不到时间不准进,一到时间立刻把人赶走;病房大楼每层走廊入口都能看到一幅很大的告示牌:一个护士把食指竖在嘴边,眼睛看着你,仿佛正在冲你说“嘘!安静!”——住院区不准大声说话,不准大声咳嗽,甚至不准大步流星,千方百计不打扰病人,更不许家属陪床——照料病人是医务专业人员的工作,不允许非专业人员插手,否则出了岔子责任算谁的?(据我所知,这在美国仍然是医院的标准规定——可见童年时中国医院在这方面很“国际接轨”,倒是如今充满“特色”。)
6.困难时期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我升入初中时正是“三年经济困难”的六十年代初。 困难时期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入学之后学校立刻按中学生标准给我们调整了粮食定量。当我把调整定量通知书拿回家后全家都大吃一惊:大人都在减定量,而你个小孩的定量却不减反增,还居然增为30斤,成了全家最高的——是不是弄错了? 我到学校一问,回答说没错,是北京市统一规定,全班全年级的同学都是同样标准:男30,女28;大家都一样,没人特殊。
在最困难条件下“保护下一代”这一举措让我看到了一种自信,一种自尊,一种责任感。 保护下一代就是保护未来。追求未来才会保护未来。相信未来才会保护未来,才会为保护未来付出代价——只有满怀自信、相信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是可以迅速克服的,才可能为未来做打算。如果根本没打算有未来,或根本不相信还有未来,不相信眼前的困难可以迅速克服,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爹死娘出门,各人顾各人”、“飞鸟各投林” 的地步,岂肯为不存在的未来牺牲自己的眼前利益? 只有精神上的强者才能在困难面前想到保护下一代——这是强者的自尊,更是强者才会有的责任感。 家庭要延续,就必然保护家庭的下一代。国家要延续,就必然保护国家的下一代。如果两口子不打算过了,肯定不想要孩子,肯定急着把家当都换成现钱。如果一个国家当政的不保护下一代而热衷于把国家的一切都换成现钱,肯定没打算让这个国家继续存在下去。敢用转基因主粮、三聚氰胺牛奶、有毒伪劣疫苗、豆腐渣校舍等层出不穷的有毒有害玩艺对下一代下毒手的人,肯定是没打算让中国继续存在、没打算让中华民族继续存在的人,否则怎么可能容忍如此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存在哪怕一天?这些人不管嘴上说得如何好听,不管指使多少吹鼓手声嘶力竭,他们已经被他们自己的行为永远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任何言辞也掩盖不了、洗刷不掉。 当然,最困难时期受到特别照顾的不仅有下一代,还有知识分子——“高级脑力劳动者”。 更确切地说,凡需要特别照顾的,当年都没有拉下。 《一九五九年十月十二日国务院关于改进城市、工矿区粮食、食用植物油、肉类、鱼类供应工作的规定》列举出应享受特别照顾的人有: ——工矿、交通运输、森林采伐企业、建筑工程单位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 ——大中型厂矿、企业经常直接参加高温、井下、水底作业的工人; ——长期接触有害身体健康的物质的工人、技术人员和职员; ——在大型企业的最要害的生产岗位精力高度集中的直接生产人员(如大型吊车、巨型机电设备的操纵人员和铁路机车司机等); ——科学研究和卫生医疗部门经常接触放射性元素、放射线和急性传染病、麻疯、肺结核病的工作人员; ——高级脑力劳动者; ——体力消耗较大的艺术人员, ——优秀运动员; ——产妇;
鲁迅说: 【“平民总未必会舍命改革以后,倒给上等人安排鱼翅席,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上等人从来就没有给他们安排过杂合面。”】 ——工农当家作主的时代虽没给“精英”们安排鱼翅席,却安排了比工农大众更高的待遇,困难时期还特别安排了“高级脑力劳动者特别补助”——自己节衣缩食,给知识分子特别照顾。而等“精英”大权在握,却立刻凶相毕露,对当年节衣缩食特别照顾自己的工农大众翻脸不认人——“铁面”、“铁腕”砸“三铁”、“减员增效”、“下岗分流”、“买断工龄”、“国有企业重组”、“出卖国企”、“医疗产业化”、“教育产业化”、“住房商品化”、“MBO”、“扩大内需”、“高薪养廉”、“改革代价论”、“靓女先嫁论”、“冰棍论”、“烂苹果论”、“吐唾沫论”、“社会财富向精英倾斜论”、“取消社会福利”、“为了达到改革的目标,必须牺牲一代人,这一代人就是3000万老工人。8亿多农民和下岗工人是中国巨大的财富,没有他们的辛苦哪有少数人的享乐,他们的存在和维持现在的状态是很有必要的”、“最低工资标准对工人没有好处”、“中国的贫富差距还不够大”、“腐败有利论”……上等“精英”们给平民安排的不是“杂合面”,而是转基因主粮、三聚氰胺牛奶、有毒伪劣疫苗以及无穷无尽匪夷所思的毒品。对这样的狼心狗肺,怎么可能使老百姓顶礼膜拜去“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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