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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伟,一个中国跑者,在几天前被写进了波士顿马拉松的百年名册里,成为了今年240多名中国大陆参赛者中最特殊的一个。 用时4小时26分,当严伟在“黑暗中”冲过波士顿马拉松的终点线时,他成为了这场世界最古老马拉松历史上第一位完赛的中国全盲跑者。 “波士顿马拉松的气氛太好了,中国马拉松最热情的地方,可能也比不上人家最冷清的地方。”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严伟这样描述着波马留给他的印象。 这位29岁的山东小伙在出生几个月后就永远失去了光明,严伟也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有时候,他甚至要思考许久才开始说话,但他的每一句话都简单而直白。 “对我来说,跑步不单是健身,它也打开了一扇门,让我有多重角度去认识世界,认识自己。就比如有时候,它能给我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3次被拒签,差点错过波马 每年4月的第三个星期一,美国波士顿的科普里广场总是围满了人,他们在庆祝着“爱国者日”,同时也在迎接着冲过波马终点的跑者。 很多跑者会在终点线前停下来,享受着冠军一般的欢呼。严伟和他身边的两名陪跑员也是如此。 在通过终点拱门的那个瞬间,严伟慢慢停下脚步,咧嘴笑了起来;而他身边的陪跑员蔡史印却哭了,按照她的说法,“为了这一刻,他们付出了太多,这些故事都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差不多5个月前,当严伟在杭州马拉松创造了自己的最好成绩3小时22分之后,他身边的朋友跟他说,“你跑得这么快,都可以去参加波士顿马拉松啦”。 身边人的一句话,激起了严伟心中的冲动。在“黑暗跑团”创始人蔡史印的帮助下,严伟通过“盲人通道”报名了波士顿马拉松。 然而,近在咫尺的梦想,却被挡在了签证这一关上。四个月时间,在北上广的签证中心往返数趟,严伟却被拒签了3次,而他得到的回复总是,“我们很理解你想去波马的想法,但是美国的签证很严格。” “第三次被拒绝的时候,我很绝望,感觉我的梦想不会实现了。”严伟如今回忆起当时的心情,自己也忍不住又笑了笑。 “就在我坐车回到山东高密的老家时,我突然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让我立刻赶回去。其实我当时已经不想再努力了。” 在上海的最后一位“签证官”是一位美国关爱特殊群体组织的官员,在对话时,他们聊的全是关于跑步的话题。“当他在现场告诉我,我的签证通过时,我的心情复杂,有意外,有喜悦,也有无奈”。 2017年4月13日,严伟在第四次面试后拿到了签证,也就是在那一天,他踏上了前往波士顿的飞机。 一次握手和一个吻 差不多2年前,当严伟第一次在妹妹的帮助下开始跑步时,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机会用双脚去感受波士顿的跑步氛围。 用时4小时26分,严伟在波士顿完成了自己的第9场马拉松。对于很多普通跑者而言,这样的成绩已经代表着“优秀”,更不要说他是在“黑暗中”完成比赛。 不过,对于严伟来说,这个成绩是他的“最差成绩”,甚至还比不上两年前他在北京完成的人生首马。 “其实这次来波士顿本来也没想跑成绩,主要是感受最古老马拉松的氛围。”严伟的大腿在出发前的一起训练中拉伤了,而他身边的陪跑员也身患感冒。 “波士顿马拉松的气氛太好了。”严伟在国内跑过北马、杭马、锡马和上马等8场大型马拉松,对比这些赛事,严伟说出了这样的评价,“在国内,很多时候听不到任何加油声,但在波士顿,观众一直都很热情,这就是一种跑步的氛围吧。” 严伟说到了两个瞬间。 “尖叫隧道”是波马赛道上的一个著名赛段,来自卫斯理女校的学生们在这里给每一位跑者加油助威,并且愿意为每一位停下脚步的跑者献上一个“香吻”。在经过这段跑道时,严伟放慢脚步伸出右手,和每一位观众击掌。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在他的耳边问道,“我可以亲你一下吗?”还没等严伟回答,那个女生的双唇就贴在了严伟的脸上。“这真的是意外的经历。”说起这个“艳遇”,严伟摸着脸笑了。 而另一个瞬间则真正触到了他的心灵。在比赛的后半段,一位轮椅跑者从他的身边经过,当那位跑者得知他是盲人时,他主动握住了严伟的手,并且送上了鼓励。 “这里的马拉松氛围更加包容,有轮椅跑者也有视障跑者,我们不会被看成异类,而是得到更多的尊重。” “现在国内的马拉松热,商业味道太重,而国外的马拉松热,是大家真正爱这项运动。” 那些不运动的人,反而质疑我们 之所以对波马有这么深切的感触,正是因为在国内的赛道上,严伟已经不止一次遇到了质疑甚至是消极的评价。 “在国内跑马拉松,虽然多数都是积极的声音,但是不管是在赛道上,还是在训练时,特别是在我的家乡山东高密,还是有很多质疑我的声音。” 由于从小失明,严伟的听力比常人更加发达,所以他经常在跑步时会听到旁边人的议论,“看不见还跑步啊”,“眼睛都看不见还出门跟我们抢什么道”…… 有时候,严伟在公园里训练时,由于路上的行人比较多,他也偶尔会被撞到甚至推到,就在那些时候,这些质疑的声音多少变得更加强烈。 在严伟的老家山东高密,离他家5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凤凰公园。在刚刚开始跑步时,他经常在陪跑员的帮助下,到那儿进行训练。 但是那个公园是高密的五大主题公园之一,人多,路窄,有些路段不太平整。“我会尽量减少这些问题的出现,其实大家跑步都不容易,那些不运动的人,反而质疑我们,其实挺不应该的。”严伟说得很直白。 这几年,严伟不停地奔跑,他没有借着自己特殊的身份去做太多的宣传和推广,只是和“黑暗跑团”的成员一起训练。 “我不会刻意去宣传或者鼓励什么人跑步,其实,我跑步就是自己的一种意愿,只要跑得开心就好”。 跑完步,就会莫名其妙的快乐 在严伟的社交网络里,有这样一句话,“不跑步的人不会影响到跑步的你,但跑步的你可以感染到不跑步的人。” 从严伟在2015年第一次参加北京马拉松开始,他就一直在感动着身边的人。 那一年的6月,他在网上“看到”了北京马拉松允许视障跑者参赛的消息,从那时起,他决定跑步。其实,1987年出生的严伟,从出生后几个月被诊断为视网膜母细胞瘤的那刻起,他就注定不能自由自在地奔跑了。 所以,他在2015年劝说自己的妹妹和他一起训练。妹妹的速度跟不上他,严伟就让妹妹骑自行车陪他训练。 在比赛前几个月,周围没有人能够完成长距离拉练,他就找到一名志愿者,连夜乘车赶往北京,在次日早上跑完一个30公里后,当日下午坐车回到高密。 “连身边的人都不理解为什么一个盲人会为了跑步这么拼命。”严伟理解身边人的困惑,“那是因为,在我跑完步之后,我就会莫名其妙快乐起来。” 2015年的北马,或许是严伟除了波马以外最难忘的一场比赛——在10公里的地方,他的陪跑员上厕所,两人就再也没有找到过彼此。一路上,不断有“路人”成为了他的陪跑员,但是因为配速的原因,身边的人不停地换。 直到30多公里的地方,他遇到了拥有十几年跑龄的吴臻睿,在这个“老司机”的陪伴下,原本打算以“530”完赛的严伟跑出了“420”的成绩。 在那之后,吴臻睿成了严伟身边少有的几个“固定”的陪跑员之一。 严伟现在除了在家乡经营一家盲人推拿店,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训练。为了能保持每个月300公里的跑量,他也找过当地的一个志愿者协会帮助。 “你绝对猜不到,最夸张的一次有三四十个人陪我一起跑。”严伟每周要标准操场拉练一次长距离,但是身边的志愿者能力不够,所以每个人只能陪他跑一圈400米的距离,然后不停地“接力”换人。 “我真的很感激这些人,他们虽然不是跑者,但是都愿意陪着我跑。由于他们的速度不一样,我反而每周能训练一场长距离的变速跑。”严伟笑着说。 “对我来说,跑步不单是健身,它也打开了一扇门,让我有多重角度去认识世界,认识自己。有时候,它能给我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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