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守护民间乐社30年 （燕赵都市报）

张兴

           老林，林中树，是河北省固安县礼让店乡屈家营村一位普通的农民，但在京津冀很多热爱笙管乐的人心中，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老林终生在屈家营村种地养家，他了不起的壮举是从45岁那年进京“问”乐开始的。

           进京“问”乐
         1985年秋，屈家营村里几位“音乐会”的会员很想恢复老辈人传给他们的“音乐”，但因为“四清”、“文革”的余悸未泯，所以找到担任副村长的林中树讨说法。他们的问题是：音乐会的“音乐”还让不让“吹”？要是让吹、能吹，他们就聚在一起开始练；不让吹，那就把乐器砸了卖废铜。
        为了问清这音乐算不算“四旧”，老林开始了他八次的进京“问”乐之旅。
        用老林的话说：“我是见了文化部门就进”。他先后找到中国木偶剧院、北京音乐厅、北京市文化局、北京群众艺术馆、中国音乐学院，在中国音乐学院冯文慈老师的推荐下，最终找到了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的乔建中。乔建中并没有直接给老林答复，而是说要去村里考察。
        “明白日”
      1986年的3月28日，屈家营村音乐会迎来了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的音乐学家们。屈家营音乐会首先拿出来的是他们的手抄谱本，谱本的扉页上写着“本会自创始以来，迄今亦不详其数载传至我辈。旧谱堪堪将息，唯恐失传。于民国37年7月15 日……第四次序（续）谱，祈后世人等谨慎保存，传流后世，万勿失传。”
        经过音乐学家们鉴定，他们的音乐不仅可以吹，还很有价值，是中国古代音乐的遗存，和明代佛教音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屈家营音乐会共保留有大曲十三套，小曲三十余首，从《海青》、《普庵咒》、《玉芙蓉》等曲名看，和有着 500 多年历史的智化寺京音乐相同。
          乔建中老师回忆说，尽管已经有20多年停止活动，但他们演奏时配合默契，功夫很深，大曲文雅舒缓，法器变化有度，让我们所有人赞叹不已。
        后来，3月28日成了屈家营村传统音乐节，每年都办。老林的原则是，无论音乐研究所有多忙，也无论换了谁当所长，反正每年这一天，你们必须来人，哪怕派一个“兵”来也行。从那时起到今天，林、乔两人之间的友谊持续了三十一年。在他们两人以及众多有识之士、领导、音乐家们的努力下，带动了京津冀百余个笙管乐社的复兴，推动了冀中笙管乐这一乐种的复苏和兴盛。
          也是从那天起，老林无数次和人说起：“到1986年3月28日这一天我们就明白了，我们这音乐不是‘四旧’，是国宝，要传承好。所以这一天就是我们的‘明白日’。”
           乔老师评价说，“明白日”这三个字，简洁中有大智慧在，有深情在。
            广结乐缘
           按照传统，七月十五中元节，屈家营音乐会有游村、放河灯等祭祀仪式。在乔建中等音乐学家们的肯定下，屈家营音乐会的中元节祭祖活动也在1986年恢复了。七月十五当天，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全员如约而至，还请来了中央音乐学院老院长赵沨。赵沨看过他们的演奏后，当场邀请音乐会到中央音乐学院演出。
           要去北京演出了，音乐会的老人们加紧恢复和排练曲目，老林则张罗着为他们置办“行头”。他找到县长，县长张维梅给了一千块钱，用这些钱给每人做了一身中山装、一件白衬衣、一顶帽子和一双鞋。
         1990年，北京举办亚运会，老林也想表达一下“为祖国争光，为亚运争辉”的愿望，他找到崇文区文化局，得到了局长董维高的支持，安排他们在龙潭庙会演出。老林说，演出是在一只大船上，龙头凤尾船，在湖里演，那水音相当好听。
          在一系列事件的带动下，从1986年开始，村里有多批年轻人报名学习音乐，到2013年，这个不到2000人的村子，已经有超过100人学习他们的传统音乐。
        20世纪90年代，已传承26代的智化寺京音乐面临传承危机，他们找到屈家营村，将胡庆学等5名年轻人招到了智化寺。如今，胡庆学已经成为智化寺京音乐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
         从1991年开始，老林就不断对乔老师说：“我愿意你到我们村开个国际研讨会。”他的话，乔老师一直记在心上。经过酝酿和筹备，1995年9月，有英美学者参加的一场“准国际会议”——“首届中国民间鼓吹乐学术研讨会”在固安县举行，会议的其中一天移师屈家营。老林带领屈家营音乐会，为会议添上了一笔重彩。
         从1986年至今的三十一年里，在老林的张罗下实现的“目标”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盖音乐会堂、修路、传承音乐，老林找来的钱不下千万，但他从没用在自己身上，始终以他的六亩地为生。
    音乐会堂盖得风风光光，但老林内心却有很多遗憾和痛。他说：“1987年5月26日，第一次上北京演出这帮人，他们一共去北京演出了十一次，还到过天津、石家庄演，挣了挺大的名誉。后来我建会堂，会堂没建完，这帮人这个死、那个死，连屈树章最年轻，音乐堂没盖完他也死了。我觉得对不起他们，我就想给他们刻碑立传。”
           老林请音乐学家张振涛老师拟好碑文，他说：“这个碑文是针对大家伙儿的，哪个人走了，就把他的名字、生死年填进去。”
用音乐送别
      不知老林曾经含着泪、带着痛，送走了多少音乐会的老友故知。现在，他走了，同样，很多人从京、津、冀各地赶来，为这位可敬、可爱的老人送别。
        从老林18号去世，到20号出殡，他的灵前乐声不断。19号下午，智化寺的乐师们正在演奏，后来，又有屈家营音乐会几代的会员先后来演奏乐曲。他们中有十几岁的学生，有青壮年，也有花甲老人。曾经以为屈家营最好的新一代乐师都去了智化寺，这回一听，感觉特别欣慰，一代又一代的乐师在成长，这块笙管乐的文化土壤也渐渐肥沃。
          周边音乐会社的人也来了不少，例如廊坊的小高禅乐社、安次区南响口村音乐会、张务音乐会，胜芳镇南音乐会等，他们都用音乐来“谢”老林这位知音。
        老林有很多音乐学家朋友，他们也赶来送别了，中央音乐学院的张伯瑜、中国艺术研究院的项阳、河北大学的齐易、中国音乐学院的黄虎、《人民音乐》编辑部的荣英涛等。
        远在西安的乔建中老师虽然没能赶来，但是老林卧病在床的这两年，两人常通电话，两颗心自始至终是互相陪伴着的。
在人们看来，持续了三十一年，至今仍在继续的对于冀中笙管乐的调查、研究，最初的源头是在屈家营村、在老林那里。
            人们从心中敬重他、怀念他！
              林中树，1940年出生，河北省固安县礼让店乡屈家营村农民，廊坊市固安县屈家营音乐会的复兴者，为“冀中音乐会”发展做出过巨大贡献。2012年10月，中国音乐学院把刚刚创立的“太极传统音乐奖”授予林中树。与他一同受到表彰的是：西方民族音乐学的学科奠基人之一布鲁诺·内特尔、印度著名西塔尔琴大师拉维·香卡 、青春版昆曲《牡丹亭》主持制作人白先勇 。2017年3月18日因病离世。

林中树

林中树与乔建中

山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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