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抗洪期间黄宏在决口大堤上为堵口官兵表演节目。
升任少将的黄宏和1998年抗洪慰问演出时的样子已经差了很多
。
3月初,著名笑星黄宏突然卸任八一电影制片厂厂长。
进入4月,“黄宏被抓”的消息满天飞。
4月3日,本报记者打通黄宏的电话,但对方委婉拒绝:“等有时间面谈吧。”
停留在人们记忆中的,依旧是那个在春晚上逗得大家哈哈笑的笑星、影视剧里略带滑稽的小人物,现实中的他早已是获得过金杯银杯的少将厂长,是与山西煤老板谈生意,能够调动军队拍电影的文化圈大人物。在观众的记忆和现实生活中,黄宏的形象已经“分叉”,犹如他所选择的人生。
离开老本行,黄宏哭了
3月6日上午,黄宏在八一厂做了简短的离职陈述后,就没在媒体和公开场合露过面。
4月3日,几经联系,本报记者终于打通了黄宏的电话,只是那个曾经在小品中高亢而充满喜感的声音,如今听来有些沙哑、迟缓。在记者提出一些疑问后,黄宏沉吟了一会儿:“最近确实比较忙,等
有机会你来北京时,咱们面谈吧。”
记者又问:“不做厂长后,您是否会考虑重返春晚,或者投入更多精力在小品创作上呢?”
黄宏再次沉默。
做厂长之前,这对于黄宏来说绝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1960年,黄宏出生于一个曲艺世家。父亲黄枫是知名山东快书表演艺术家,后来到黑龙江发展,凭借自身能力,很快让曲艺在当地“开花结果”。他的两个哥哥也是才华出众。大哥黄恺是黑龙江电视台国家一级导演、黑龙江省曲艺家协会主席,二哥黄小枫是黑龙江省歌舞剧院国家一级舞蹈演员。
家庭熏陶下,黄宏在13岁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沈阳军区文工团,14岁便下部队表演自己的处女作。16岁时,他为唐山大地震所写的《雨夜茶棚》被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抗震凯歌》刊载。26岁时,黄宏凭借《六号包厢》获得全国山东快书大赛表演、创作双金奖。
真正让观众熟悉黄宏的,还是春晚舞台:《超生游击队》里的丈夫,《手拉手》里贩卖假冒伪劣商品的“倒爷”,《打扑克》中讽刺过不正之风的乘客,《鞋钉》里替小人物说出心里话的修鞋老大爷。
中华曲艺学会一位黄宏的好友这样评价他,“黄宏是一位艺术家型的演员,既能写,也能演。”这成了舞台上黄宏留给人们最深也是最后的公开印象。
直到最近,在黄宏突然卸任的消息公布后,许多网友才惊呼,著名笑星黄宏何时从一名演员升任少将领导的?
其实,黄宏一路升迁之快,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2010年,时任总政歌舞团小品喜剧艺术团团长的黄宏,赴任八一电影制片厂副厂长。当时,明星、文艺大腕从政或者走上部队文艺团体领导岗位已经蔚然成风。在黄宏从政之前,军旅歌唱家刘斌已是战友文工团团长,同为歌唱家的宋祖英、吕继宏相继担任海政文工团正副团长,歌星陈红出任海军电视艺术中心副主任,沈阳军区前进文工团的黄晓娟从副团长升任团长。30多岁的二炮文工团著名歌唱家陈思思几乎与黄宏同时期被委以重任,担任二炮文工团副团长。
在离开总政歌舞团时,黄宏哭了。他后来在一次座谈会上说:“记得我离开总政歌舞团时团领导跟我谈话,说如果是调你去做演员我们肯定不放,总政歌舞团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那天我流泪了,因为毕竟20年最好的年华、最好的青春都是在这个团里度过的,我无悔。”
厂庆让他和徐才厚搭上了线
赴任八一厂后,黄宏的仕途开始顺风顺水。黄宏的一位戏曲界好友说,“黄宏一向有能力,而且这小子也很有福气。在这几年的仕途上,他沾了不少‘运气’与‘福气’。”
八一厂原厂长明振江曾公开介绍,2010年10月,黄宏“空降”八一厂任副厂长,分管该厂重头工作军教片。不过,他的到来属于“超配额”,位置排在三位副厂长之后。
“如果算上政委的话,他应该算是‘第六副厂长’。”这位友人调侃说。
但刚调过来的黄宏,却幸运地赶上了八一电影制片厂六十周年厂庆筹备活动。
“快厂庆的时候,老厂长已经准备退休了,不太爱管这个事,黄宏就来抓厂庆工作。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厂庆与舞台有关,跟电影无关,黄宏对这个比较熟悉。”这位友人说。
黄宏有二三十年的舞台经验,黄宏的一位友人透露,黄宏抓厂庆还有一个“权力”,便是直接与高层联系,将厂庆的全部方案向总政领导汇报。那时,分管解放军总政治部的有两位领导,一位是时任军委副主席的徐才厚,另一位则是总政治部主任李继耐。
坊间传闻,正是利用筹备厂庆活动的“一来二去”的汇报,黄宏把握住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接近高层并展现才能的机遇。
黄宏的才能与喜感很快获得了认可。在2012年八一厂六十周年厂庆前后,来到八一厂次数最多的高层领导之一便是徐才厚。他曾在2012年7月6日与8月13日两次来到八一电影制片厂,探望厂领导与官兵,并发表讲话。
在此期间,接待徐才厚等高层领导的已是厂庆前高升为八一厂厂长的黄宏了。
据报道,八一电影制片厂六十周年厂庆晚会上群星璀璨,其场面大大超过了五十周年厂庆。这一年,黄宏刚52岁,年富力强,升任厂长的他从专业技术三级文职干部转为现役军官,被授予少将军衔。
这一任命,在八一厂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厂里的五个‘副厂长’,听到结果都傻了眼。”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不过,黄宏的“官运”还未结束,2012年底,在中国曲艺家协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黄宏当选为副主席。
筹拍两部军事电影,豆瓣评分不足3分
初到八一厂时,黄宏非常低调。
在担任副厂长时,黄宏曾说:“在八一厂众多艺术家面前,我就像一个学生一样开始学习电影。”
其实,黄宏对电影并不陌生。2001年,他曾自编、自导、自演电影《二十五个孩子一个爹》,并获得第二十二届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奖”、伊朗国际电影节最高奖“金蝴蝶奖”,此后他还参演过多部影片。
不过,业余拍电影与做八一厂厂长绝对不是一回事。明振江在接受采访时曾说,不管什么体制、体制怎样转型,作为文艺单位,出作品是第一位的,文艺工作者也是拿作品说事。“我做厂长期间,也是紧紧抓作品,每年必须有一个拳头性的作品。”
在作品即是政绩的文艺界,黄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做客《鲁豫有约》时,黄宏曾对做八一厂领导吐过苦水,“我说让鸡打鸣儿还得让鸡下蛋很难。”但黄宏真的很希望在他的任上,“一定会很快有更多军事电影佳作出现。”
2012年10月,刚结束厂庆的黄宏来到江苏淮阴周恩来的老家,筹拍《刘老庄八十二壮士》,目标是把军事题材电影“推向全国,推向世界”。为了赶上第二年毛泽东题写“向雷锋同志学习”50周年,黄宏又筹拍了八一厂第十七部雷锋题材的电影《雷锋的微笑》。
不过,2013年初的两部作品反响平平,不仅在豆瓣中的评分均低于3分,而且很难找到这两部电影的票房成绩。
在票房即是政绩的商业电影时代,有评论说,黄宏率领的八一厂没有深耕“院线”,而是急于求成。
与山西煤商合作拍的电影
至今没上映
熟悉黄宏的一位曲艺界人士告诉记者,指责黄宏没有下工夫认真对待今天的院线市场,其实有些偏颇。因为一向敬业的黄宏为了市场,已开了许多次“小差”,甚至告别了老本行。
2013年初,黄宏与兄弟单位共同推出被称作电影春晚、明星班底堪比《建国大业》的贺岁片《越来越好之村晚》。为了电影《越来越好》的档期,黄宏缺席了蛇年春晚小品《越来越好》,这成了他连续参加23届央视春晚后,第一次开了“小差”。
但几十年积攒的舞台表演经验并没有被黄宏如愿复制到银幕上,这部电影被观众吐槽为“不说人话的农村电影”。
这部堪称大制作的影片,首周全国票房成绩仅有800多万,仅仅是同档期周星驰《西游·降魔篇》票房8540万的十分之一。在当年贺岁档云集了《一九四二》、《一代宗师》、《十二生肖》、《人再囧途之泰囧》、《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等影片中,《越来越好》甚至在电影市场统计中消失。
2014年,黄宏又婉拒了哈文的邀请,还是没有出现在春晚舞台上。为黄宏创作小品的“御用”编剧张振彬也闲了下来,忙着为其他表演艺术家创作作品。
“他一直很纠结,如果他是一个演员,他当然还是特别想上春晚,但是作为一个厂长,他应该把重点放在如何提高厂里的工作、创作上,厂里方方面面的事情上。”郁钧剑曾这样评价。
但黄宏的一位朋友透露,因为连连出不了好作品,黄宏干厂长干得很焦虑,心思早已不在小品上了。
“艺术是张扬自我,而领导需要牺牲个性,包容共性。”中华曲艺学会副会长孙立生说。
2013年3月14日,全国两会期间,由山西省委宣传部出面,晋煤集团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全国人大代表刘建中,与全国政协委员黄宏在两会外坐到了一起,商讨晋商电影《风雨日昇昌》的合作事宜。
对于商业片、宣传片的“鸡蛋”,黄宏没有拒绝,甚至非常高兴。他当场表示,一定会组织精兵强将,把这部作品拍成一部精品,为山西的文化产业发展尽心尽力。参与单位之一的北京司麦奥公司知情人士尹先生告诉记者,这一影片前期投资约在5000万元以上。但黄宏争取来的并不是整部影片的拍摄,而仅仅是使用八一厂的编剧。
在黄宏卸任前,反腐风暴先刮向了山西,刘建中被罢免了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职务,同时配合相关部门调查。这部电影也至今没有公映。
据统计,黄宏来到八一厂后,陆续出品过十一部电影,但大多数电影都没有他以前演的小品出名。
有一次,黄宏曾激动地说,他一直喜欢八一厂,喜欢这个品牌,这个团队。后来,他最害怕听到的一句话是,“我是看着八一厂的电影长大的”。
“好像戴上了面具,干得很累”
多年前,与黄宏一同合作小品的黄晓娟也曾在巅峰时期淡出,参加成人高考,求学于辽宁省文化艺术大学,为日后从政铺平了道路。对此,黄晓娟没有后悔。
但从两会会场匆匆赶回八一厂接受卸任通知的黄宏,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在有关黄宏去向的各种传言疯传期间,歌手韩红也被传出申请辞去空军政治部文工团副团长一职的消息,但随后被证实“不属实”。
专栏作家阎兆伟发现,曾经与黄宏大约同时期从政的军队演员们,如今已有多人受军中“文艺新风”和“打虎”的牵连。但“这些传闻,现在已经真假难辨了”。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军事法学专家丛玉胜说,如果是军人违纪,便交由军纪委处理,如果涉嫌违法,则国家法律同样适用于军人。
“不过,军纪委调查的一些案件,经过核实,不构成犯罪的,便不向检察机关移交,只进行军纪处分,或撤职,或降级。”丛玉胜说。
对于好友刘斌被查的传闻,黄宏曾向一位友人提及,“听口气,黄宏的情绪很低落,只说了一句:‘刘斌不干了’。”这位友人说。
如今,传闻轮到了黄宏,许多与他熟识的朋友只能是猜测和担心。
孙立生对此十分惋惜,他说,黄宏在台下是一个很矜持的人,在台上却能放开自己。但如今感觉他像是戴上了“面具”,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干得很累。
而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刘兰芳认为,文化圈内有些艺术家当了干部,忘了业务,离开群众越来越远。“你作为一个业务干部,干不过那些搞理论、搞政治的干部。习总书记说,要我们‘回归自然,要接地气’,就是要我们记住,别忘了本职!”刘兰芳说。
其实,早在1946年,科学家华罗庚就曾说过相似的话:“在中国,科学与政治无法分开,但中国科学家一定要努力将科学与政治分开,否则难有成就。”
对于这些,黄宏在卸任前似乎已有所悟。
在赵本山声称“我就是一个演员”后不久,3月5日,黄宏最后一次公开受访时曾坦言,他当兵43年,现在还在唱,还在写,还在演。他双眼含泪时并非当上厂长的瞬间,而是1998年站在决口堤坝的前线。
黄宏承认,宣扬主旋律也有不好的作品,征服不了人的。“从艺术上谈,不能用生硬的概念化的东西代替主旋律,而是要‘润物细无声’。”
或许只有那时,钉鞋的大爷、擦皮鞋的保姆、拿着奥运门票的老农、背着“海南岛”和“少林寺”的孩他爹等角色,才能胜过“打鸣下蛋”的院线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