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灾难深重的年代,大明王朝在走过了二百多年的行程之后,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时刻。李自成起义了,率领义军进驻北京城,接着崇祯皇帝吊死了,天下大乱,群雄纷争。在这当口,满清军队浩浩荡荡越过山海关,一路向南横扫了过来。 有一个人,是一个文人,在这时刻,一路踉踉跄跄地沿着太行山向南奔来。他怀揣着一腔亡国之恨,还有贤妻独子相继去世的亲情家愁,在清兵的一路追杀之下,抹着泪水,狂奔不止。 他叫彭之灿,字了凡,直隶黎县人。当满清军队入关之初,他与汉族知识分子中一群宁死不屈的文人们,到处倡导反清复明的运动,以他手无束鸡之力的一介文弱书生,曾发动了几次明朝义兵对满清军队的对抗,但都未获成功。 好多武夫们一看形势不好,纷纷掉头转向。 但彭了凡不,绝不!在他看来,大明王朝尽管是满身的疮痍,已经病入膏肓,但那毕竟是我们汉人的国家,是我们自己的主子,满清算什么东西,外夷入侵者。 他到了百泉,这绝对是一个好地方,战国末年,这里是秦王囚居齐王田建的地方。魏晋时期,政权被司马氏集团所掌控时,许多有才干的知识分子对这种政治形势非常不满,就采取了一种消极的反抗方式,隐居山林,回归自然。孙登就隐居在百泉湖畔的苏门山上。“竹林七贤”中的阮籍、嵇康曾经被司马昭派来当说客,孙登一概拒绝,这在余秋雨的《遥远的绝响》里有很详尽的描述。后来,北宋大儒邵康节、元初学者姚枢等,都选择了百泉,要么隐居对抗,要么著书立说。 现在,这里还有一个人,与彭了凡是平昔至交,他叫孙夏峰,也曾经倡导反清复明,但他颇识时务,一看局势不好,就立刻收拢了手中的缰绳,将战马栓在了马厩里,到辉县百泉书院隐居了下来,开始著书立说,当起了教书先生。 彭了凡来了,贫病交加的他在得到了一顿款待之后,就马上提出了再度起义的事情,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孙奇逢先生竟然不太认同自己,认为没有反清的必要了。两人大吵了一通,谁也不知道具体的详情,彭了凡没有雅兴与他争辩,要不也许会再出现一部《与山巨源绝交书》呢! 彭了凡失望地走了,茫茫中原,他不知道自己该再到哪里去找一位志同道合的仁人志士,就去南方吧!南方有朱舜水、刘宗周、黄宗羲等反清志士。他一路走,一路愁,泪水涟涟,痛哭不止,他看到的是哀鸿遍地,尸骨交叠,他把所有的罪孽都算在了满清侵略者的头上。可是,清兵势如破竹,不长时间竟统治了广大的中原,彭了凡南下的路被彻底堵死了,只得重新返回了百泉。 但他一百个不愿意再见到那个被他自己称为变节者的孙奇逢大人,他直接到了苏门山上,绝望的彭了凡带着国破家亡的悲愤心情来到苏门山巅,他痛恨满清统治者,更痛恨那些没有骨气的汉族知识分子,他选择了啸台,他觉得能和孙登做邻居,一生足矣! 我的大明江山啊—— 他像孙登一样,长啸一声,决定在此终了自己的一生。 他就端坐在啸台上。他不吃东西,认为那食物已经是清朝的食物了,他不愿意让自己大明臣民的肚子充实满清的食品。实在是口渴了,他就到百泉湖边掬一捧清冽的泉水喝。可是有一天,他忽然想到这水也是满清的水了吧!他长叹一声,泪水像泉水一样流泻着。 于是,他不吃不喝,在经历了七天七夜之后,绝死在啸台上!他彻底地与满清决裂了。他用他的至尊生命为代价,捍卫了自己作为一个大汉后裔的尊严,他誓死不当亡国奴,誓死不与他所鄙夷的满清统治者同流合污。 几乎与他同时,在南方,另一位大学者刘宗周也采用了同样的自杀方式,绝食而死! 彭了凡死了,正在百泉书院讲学的孙奇逢听人说苏门山上有一个饿死的人,就去查看,一看到瘦骨嶙峋的彭了凡,立时抚尸痛哭,这是他的挚友啊。好你个糊涂的子灿,你怎么如此刚烈啊! 掩埋了吧。但孙奇逢即刻就认为,这样的人,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不应该按照普通的方式来掩埋。于是,他吩咐别人去买两口瓮,越大越好。就这样,两口瓮上下扣在了一起,将彭了凡的尸体立在其中,将其立身而葬。 孙奇逢心里不胜感动,又在旁边立碑题字,命名为“饿夫墓”,还作了详尽的碑记,但无论怎样也抚慰不了自己复杂的内心,他有点不理解这位从前的挚友了…… 几百年后,另一位民族英雄冯玉祥驻扎在百泉,感其可悲可泣的故事,就在他的墓前竖起了四个一人高的大石碑,上书“民族英雄”,使其事迹彰显于天下,永不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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