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满天星斗一窗含 于 2014-5-26 11:30 编辑
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周国平
1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愣头青，三十多岁了，还没结婚。这件事情引起了很多人的猜疑：这个人长相不孬，工作也不错，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呢？难道是他的身体有什么疾病？种种的猜疑只有一个结果——使我更找不到老婆。实际上，我不结婚的因素很多，一是我穷得叮当响，无房无车无存款，常常是吃方便面度日；二是我根本就不打算结婚，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若是结了婚，下一代就需要国家来抚养，或者被别人抱走。总之我没有当人丈夫的能力，也没有当人父亲的能力。我能将我自己养到30多岁还没有将自己饿死，事实上也是个奇迹。 我每月发工资的时候，就会来一帮朋友。这还不全是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甚至还有朋友的表哥和表弟。这些人来了时候，我一个月的工资准完蛋。工资完了的时候，我就到街上去捡白铁皮，但白铁皮也不太容易捡，所以，我很吃力的维持着生活。有时候，我也到朋友那里的去吃一餐，但大多数的时候我都遇不到人在家，偶尔遇到一回，也只能吃个半饱，因为人家给我一张饭票，让我自己到食堂去打饭。这件事情现在说出来，别人听了毫无同情的意思，反而会说：你是个傻瓜！ 说我是傻瓜，我可不承认，我是工厂里的技术员呐。不过，别的技术员可不像我这样，混得没饭吃，有的技术员还当了副厂长。所以，我有时候常常感叹：我除了有朋友，别的就一无所有了！ 当我走在街上，有很多人与我打招呼。这些都是我朋友，有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他们是跟着我朋友到我那里去过一次或者两次。从这个方面来说，我的人缘很好，走到哪里哪里都有熟悉的人。有了这些资源，我应该不做技术员，而应该做推销员。但我的厂长可不这么看，他说让我做推销员，就会将整个厂也推销掉。这话说的很玄乎，我还没这么大的能耐，我连自己都推销不掉，哪能将厂子也推销掉呢。
2 有一天，有个朋友来找我，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我问是谁？他说是他妹妹。我说行啊，我这人对女人没什么挑剔，只要她身体健康，容貌好不好看都无所谓。我朋友说：我妹妹的容貌和你相比，那是鲜花插在牛屎上。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后来他的鲜花妹妹亲自来找我。说你叫大头是吧。我说我不叫大头，我叫周坚，坚强的坚。她说你外号叫大头，我哥哥就是这么叫你的。我说好吧，你喜欢叫我大头就大头吧，反正我的头也不小。她看稀奇物似的将我全身看了过遍，然后说，嗯，很不错，适合当一次演员。我说什么意思？你不是找我处朋友，是来找演员的？演员我可当不了，我记性不好记不住台词。她说我哥哥没告诉你，是说请你帮我一个忙么？我说你哥哥说你要与我做朋友，他没说要我帮忙。她说那我现在告诉你吧。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过他又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我找你临时充当一下我男朋友，气气他。我说啊，原来是这样。这个忙我可不想帮，假如你男朋友以后在我背后捅我一刀，我岂不是白死了？那女人嘻嘻一笑，说没那么严重吧。听说你到现在也没有个女朋友陪你逛逛马路，现在我给你个机会，你怎么还不乐意呢？我说我乐意什么，这又不是真的，而且还是个反面角色，我才不干呢。女人说，我哥哥常常说你乐意助人，是个大好人，就算是卖血也要帮人帮到底，怎么连我这么点小忙你都不帮？这女人天生一副好口才，而且又拍上了我的软肋。我说好吧好吧，我就帮你一次，不过，以后若是我被你真男朋友捅死了，你可得给我上上坟。那女人说，走啦，你不会那么倒霉的。然后她就挎起了我的胳膊，走到一座公园的浓荫之下。她说你现在听我的，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然后我就照着她的耳语做，先是将她抱起来转个圈，然后走到灯光的亮处，叫这个女人亲爱的小静。刚刚叫完亲爱的小静，一个小白脸就冲了出来，对我凶凶的一瞪眼，说你这个臭小子是哪里跑出来的野种，居然敢泡我的女友？我说去你娘的，你又是那个石头山上跑下来的野猴，居然敢在我面前抓耳挠腮？我身材比那小白脸高大，拳头也比他粗，嗓门天生就大。那小子气得一脸猪肝色，却不敢冲上来，说，好、好、好，你等着，以后我要剥了你的皮。他朝那朵鲜花一跺脚：“哼，贱人，我和你现在一刀两断。” 在回来的路上，那鲜花不再挎着我胳膊。她说，大头，你真不赖，想不到你还很阳刚呢。我说这下你可达到目的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3 亲爱的小静，是我朋友文苑的妹妹，叫文静。我现在不再假装她的男朋友，但她却隔三五天就到厂里来找我，一会对人说她是来找大头的，一会又说她是来找坚哥的，反正她高兴怎样叫就怎样叫。我说小静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是临时工，又不是合同工，再说了当你假男朋友又没什么好处，而且还影响我的名声。她说怎么了怎么了，我长得花容月貌难道还不够资格做你女朋友？我说不是不够格，而是这种假戏不能天天唱，迟早会被人识破。小静一脸的无所谓，她说识破了就识破了，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在演戏？这话让我不好反驳，我只好保持沉默。她当着全厂工人的面，一点都不害羞的将我的胳膊拉了过去，说大头郎，我们今天回娘家吧。我心里说回你个鬼娘家，你无非是要带我去吃天下第一鱼煲，而且还要记在我的帐上。天下第一鱼煲是我乡下的一个亲戚开的，已经记账三回了。这次去又得记账，以后我在亲戚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 小静说，别以为我是白吃你的，这次我给你带来礼物了。然后她从挎包里拿出个塑料袋，捏在手上轻飘飘的。我说这是什么？她说你打开不就知道了么。我慢慢打开塑料袋，见是一条三角裤衩，而且还好像还不是新的。我将塑料袋丢在地上，说我从来不穿这玩意。小静说，大头，你给我捡起来，我送人的东西从来没人敢说不要。我说我就敢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你送我一条旧三角裤衩，简直就是将我当着一个大傻瓜。哼，小静说，你知道什么？女人给男人送这种东西比送金子还贵，这就意味着我要对你好了。我说我可不敢要你对我假好，更不敢要你对我真好，我怕你了。小静说，从现在开始，我要和你来真的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你帮了我的忙，我应该报答你。我也想通了，像我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不配官，不配商，就配个好人。我看你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点犟。我妈说了，犟的人都有一股牛劲，将来能护家小。
4 小静的确长得有点像他哥哥说的“鲜花”，脸上红扑扑的还有两个下酒窝，眼睛里像灌了水晶一样晶亮。但若说我像牛屎，这就有点太过了，我虽说长得没小白脸那般细致，但毕竟也还是有点线条的嘛。小静说要与我来真的，她以过来人或者老师自居，说我跟着她学恋爱，就算将来她和我没有成功，至少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以后与别人谈起恋爱来，那就等于是教授再去读小学，简单极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要跟我谈恋爱，我自己都为她感到惋惜。我对她说，我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我也不打算结婚，那玩意我学不学都无所谓，你最好还是去教别人。这句话刚出口就惹了马蜂窝，她说呸，本美女难道是没人要么？你给我听好，你从现在开始不许再三心二意，而且要马上戒掉烟酒，将你那帮狐朋狗友赶得远远地，每月学会存钱，否则连支冰棒都没得吃谁还给你谈恋爱？这个女人说的话的确有当老师资格。我说好吧，我暂时听你的，你什么时候不再乐意教我，你就什么时候走，顺便说一句，不管你这个老师如何的高明，本人不感兴趣的东西一概学不会，尤其是谈恋爱。小静说，走着瞧吧！然后，她的手又伸了过来，一把就捞住我的胳膊。但她想要将我拉过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就自己往我这边靠，等靠实了，她说，你还真的有一身横肉，蛮健壮的。 小静要与我真恋爱，第一个反对的人是他哥哥文苑。他说我的傻妹，你要是真的与我那个傻朋友谈恋爱，以后两个傻人在一起怎么生活啊。小静说，谁说他傻了，他只不过是有点驴脾气罢了，我现在正在研究社会学，像他这样的人正好的是我研究的对象。既然她妹妹的动机是为了研究社会学，他哥哥也就不言语了。不过他还是憋不住地说了一句：你研究就研究，干吗非得与他谈恋爱！
5 鬼才相信小静在研究社会学，鬼才相信小静是在与我真谈恋爱。事实上她是对她原来的那个男朋友不满，她顺利的甩掉了那个男人后，一时三刻又找不到合适的，所以她找到了我这样一个她认为对她没有危险性的男人。她原来隔三五天才到我厂里来一趟，现在是每天都要来，而且一来就大呼小叫：大头，大头，我来了！这样一来，整个厂里的人都知道我有了个新名号叫大头。连厂长见到我都不喊我原来的名字，说大头你可以啊，找到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嘛！这样的情况，让我头不大都不行，而且是头大如斗，一天到晚昏沉沉的。 我有个同事叫杆革命，事实上他也不叫杆革命，杆革命是他的外号。一般外号都是人送的，不过，他这个外号也等于是他自己取的。他总是对人说：我当过兵的，我父亲是革命前辈。杆革命一见我也有了外号，很想庆祝一下。那天他买了两瓶啤酒，说大头，晚上我两搓一顿。我说要搓你自己搓，我可没钱。杆革命说，不要你出份子，我请你吃。我这人很随和，人家请我吃饭，又不要我为他家搬煤饼，当然乐意。所以我说好的，晚上我去你家里。后来我和杆革命一人喝了一瓶啤酒，将他家半碗剩菜炒茄子吃了个精光。杆革命说，不好意思啦，你嫂子不在家，我又不会做菜。我说够了够了，我这人很少吃菜的。杆革命说，大头，你那个女朋友怎么叫你大头呢？我说那是我一见她头就大，所以她叫我大头。杆革命说，呵呵，从此我杆革命不孤单了，有个大头的战友。我心里想，小静若真是研究社会学，应该找杆革命才对，这个人也是社会上少有的稀罕物。为了一个外号，还要找个配对的。
6 小静说我没谈过恋爱，所以她对当我恋爱教练的事情非常热心。事实上，小静是听人说我没谈过恋爱，而且这里的人也没有说谎，我在这里的确没谈过恋爱。但他们和小静自己都忽略了一点——我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我二十岁以后才分配到这里当技术员。二十岁以前，我不但谈过恋爱，而且比一般的人都早。我8岁的时候就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与我一起过家家，虽说那是种游戏，并不是真正恋爱的性质，但是这件事情也说明，我这个人也不是活在真空里，也有七情六欲。与我过家家的那个姑娘叫冰儿，后来我又认识了一个风儿和燕妮，所以，在小静之前，已经有三个姑娘陪我练过。当然，那种练习，完全是蜻蜓点水，一半属于纯粹的幻想，一半属于青春期的反应。根据本大头的回忆，与冰儿的亲密程度达到了两小无猜，男女之间的事情只能说有点懵懂而已。认识风儿那时候正好是我的青春期，刚刚十五岁，那姑娘长得比我还长，在人流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我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手上要拿两个袋，肩上要背三个袋，因此看起来像是个五代长老。风儿姑娘比较讲究，她喜欢随身带很多东西，而且要分类装 ，至于袋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我没有看过，也不敢看。我是个实心眼，这个事情谁都知道。有一次，风儿姑娘与我一起去包子铺吃早点，她说她临时有点事要先出去一会，丢给了我二十块钱，让我先吃。我左等她不来，右等她不来，肚子饿的实在忍不住，但我自己身上又没带钱。最后我将二十块钱全部给了老板，说等风儿姑娘来，你将她的二十块钱交给她，就说我不饿，然后，我就转身走了。后来，风儿姑娘回店时，包子铺的老板并没有将二十块钱交给她，而是给了她二十块钱的包子，说是我点的。这件事情在当地曾经传为笑谈，使我的人生变得五彩斑斓。燕妮就是因为这个传闻，常常取笑我，一会叫我周大包子，一会又叫我包老大。总之，认识她们三人，是美好回忆，仿佛是雨后必然出现的彩虹。而事实上，她们离我很远，可望而不可及。
7 那一天我去找凡响帮忙，凡响是个摸脉的医生。我找他开个假证明，说我身体一切正常。其实不找他我的身体也正常，我只是不愿意接受检查。小静说要看我身体状况，然后才会将当我教练的事情真正落实下来，她还说要亲自带我去医院检查。所以，我抽了空儿，提前来凡响这儿打个招呼，让他将检查单子先填好，到时候我只是应个景儿，少不得也要抽点血，但不必做化验，我对自己的身体非常有信心。凡响说，你既然来了，就让我替你摸摸脉吧，反正也不收你钱，假如你真有什么病，我替你填写一切常，岂不是要我犯错误？我说那我不是白找你了？凡响说你不让我摸脉才是真的白找我，难道你对我的医技不信任？我说好吧，你要摸那一只手？凡响说男左女右。我说又不是看手相，还男左女右呢！然后我就让凡响摸了。凡响摸了一会，就一跳而起，说，天，你怎么没脉象？我说什么叫脉象？凡响说你的脉不跳啊，我说糟了，昨晚忘了上发条了。凡响说别扯蛋，你将那只手拿来看看。凡响先是皱了一会眉，然后笑了，说这就是了，嗯，你身体还不错。你厂里的那个杆革命身体也不错，就是稍微有点肾虚，我给他开了一百斤枸杞子，让他回去慢慢吃，平常没事的时候当瓜子吃就行了。至于你么，我看要给你开点泻药，否则你的阳气太盛，晚上睡觉会着火的。我说这不行，我现在有个人管着，她是我的假女友，她让我来检查，就是想看看我是否阳衰。凡响说，啊，那就算了，反正我们医生在你身上是一分钱都赚不了。 8 小静果然真的带我去做了检查，因为有凡响帮忙，所以没做B超超声波胃镜等，我将单子交给小静，说你看看吧，若是看不懂，就去找那个色眯眯的叫凡响的医生，让他给你解释一下。小静一撇嘴，说我怎么会看不懂啊，我在妇产科学习过哪。然后，小静就嘴里唱着小曲，很满意的带着我离去。 “现在可以决定啦。”小静高兴地说。我说你决定什么？小静用手指在我的大头上敲了一下，说你真笨，我是说现在可以真的跟你配对了。我说你最好还是延长一下试用期，。我这个人身上有很多未知的东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假如你今后发现这些未知，正好不是你喜欢的，后悔就迟了。你再找个像我这样的人来冒充你的另一个男朋友来气我，那是没有用的，因为我从来不生气。小静说你别高兴的太早，我还留着一手哪。现在你跟我去见一个人，见到这个人后再说吧。 那个人住在一条比较偏僻的街上，接近郊区，走起来很远。我不怕走路，走起来快如疾风。但小静就不行了。她说大头，你驼着我走，我穿高跟鞋不适合走长路。我说我才懒得驼你呢，你又不是个病号。小静说我这是为了你才来找他，要不是为了你现在我早在茶座里喝茶了。她这话说的也有点道理，虽说我不一定非得她如此黏糊我，但她总归是一片好心。这样我就驼着她走，依然快如疾风，一些小孩在我们的背后扔石头，我不得不快如疾风。我驼着个人奔跑一点都不觉得吃力，这个小娘子的体重大概不会超过50公斤。正当我奔跑得起劲，小静忽然说，停！小静从我肩上滑了下来，说到了，你去敲门吧。我说这人怎么称呼？小静说，你就叫他黑龙马。我一听吓了一跳，我说我们要找的人是黑社会的？怎么叫这么个怪名字？小静说不是啦，他是黑龙江的马大哥。我说，啊，然后我就在那铁皮门上击了一掌，说老马，你的生意上门了！
9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老马是做什么生意的。但小静跑这么远来找他，我猜测他是个律师。小静来找他的目的，是让他做公证人，以后我和小静若是不成了，就各奔东西，没有法律上的纠纷。我这么想的时候，老马就开了门。这个人让人一见难忘，但实际上你又看不到他的真面目，因为他戴着一副墨镜，别人的墨镜只能盖住眼睛，他的墨镜却能盖住半张脸。他还有其他的道具，一只手里拿着折扇，一只手里捏着两颗铁球。若是你看他左手，你可能会认为他是个画家或者花花公子，若是你看他右手，你可能会认为他是个武术家或者恶棍。所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老马不是画家也不是武术家，他是个看相的。按道理说，老马看相的对象应该是我，但我总感觉老马的眼睛并没有看我，而是看小静。“恕我直言……”老马说。这位小兄弟命运有点背，估计要在50岁以后才能找到他的另一半，50岁以前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小静说马大师，你是不是看错了，我现在就是在与大头处对象啊。你们么？老马摇摇了头，说你们没有缘啊。小静生气了，说我们不看了，你看不准的。大头，我们走。
出来后，我对小静说：小静啊，你怎么能相信这种江湖骗子，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听他瞎扯淡。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看过我一眼，他老是看你，难道他是个斜眼不成？哼，小静说，这家伙原来是徒有虚名，人家都说他是个半仙呢。我说，虽说他是瞎扯淡，但我估计他碰巧也说准了，我们没缘啊。小静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好像还幸灾乐祸一样？我说我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我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太乐观。“烦人！“小静说。然后她用手在我肩上拍了拍。她拍的意思我懂，她将我当她的马了，意思是：马儿，我又要骑你了！
10 小静并没有因为马大师说我们无缘而放弃当我的爱情教授，她甚至比以前还要执着。她说，大头，从今天开始你的工资由我为你保管，买菜购物我也负责，到月底再算账，全部开支除以2，你一半我一半。我说我没意见，你不除2我也没有意见，只要你保证我每天都能吃到胡萝卜，虽然我不是只兔子，不那么爱吃胡萝卜。小静说在饮食上你不用你操心，我现在指导你的爱情，其中也包括身体因素，如果你的身体不行了，还要爱情有什么意义？这话听起来很在理，这个女人确有当这方面教授的资格。不过，真要让我这个学生弄明白那些复杂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小静说，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向你正式授课了。我说我现在是你砧板上肉，你想怎么着就这么着吧。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学生一点都不反对，这件事情让小静很满意。很好。小静说。小静还说，明天我带你去小孤山，不过，去小孤山不是去玩，而是那里有授课的素材。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小静的爱情知识很丰富，授课的形式也不呆板。从教学的角度上来说，小静不但能称专家，甚至是个伟大的教育家。一般来说，中国的学生基本上是从书本上来获得知识，从教室里得到明训。小静将课堂移到室外，在明亮的天空下，在广袤的大地上，人和青草都能发生感情。看来她的教育方法与世界接轨了。但不知道小静是不是也像别的老师一样喜欢给学生做体罚？从传统的打手心到现在的给学生灌大粪。打手心我不怕，但若是给我灌大粪我就不那么听话了。本人最厌恶的东西就屎橛子，就算灌了大粪后，学到的知识可以得到诺贝尔奖，我也不愿意。小静不是吃大粪长大的，所以，我估计她也不爱那个东西。
其实，彭郎和小姑的故事我也听过，但为了配合小静，我还是跟着小静去了小孤山。小静要以千百年来的爱情传说，来让我对爱情产生神往，这种教育方法有个说法，叫着启迪。虽然那个故事是个悲惨又凄美的故事，但是对我这种对爱情一窍不通的人，肯定会具有潜移默化的作用。
11 去了小孤山后，小静说小姑和彭郎的故事让你感动了没有？我说古代的故事总是让人感动，因为千百年来，人们在里面不断地加入了理想和渴望，就是不加一点快乐的东西，仿佛爱情那玩意是越凄美越好，一个个都是惨兮兮的。假如这个故事让我来写，我就不写彭郎被恶龙吃了，而是彭郎吃了恶龙，这样一来故事的性质就发生了改变，悲惨的故事就变成了欢天喜地，这样的爱情才叫美好。小静说，那你说爱情本身是不是很美好呢？我说好像是吧，具体是怎么个好法我却不知道，因为到目前为止，你还不是小姑，我也不是彭郎。小静说，这还不容易，我今天就搬到你那里去住，不过，还得买一张床。我说这可不成，我们还没结婚，一男一女还没结婚就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就跟通奸差不多，不说别人，就是你哥哥他也不会放过我。虽说打起架来，你哥哥绝非我的对手，我要废他简直易如反掌。那不就得了。小静说。你别看我哥哥相貌凶恶，其实他内心善良，有时候我半夜还听到他在哭，你猜他在哭什么？我说可能是他尿尿尿不出来，憋的哭吧。小静说你瞎扯，他在为他白天看到了一个残疾乞丐乞讨，他没给他钱而哭啊。你说他善良不善良？我说你哥哥若是为那个而哭，他就该到非洲抗旱去。小静噗嗤一笑，说你这家伙还有幽默的一面呢。我哥哥的小气是出了名的，别说是乞丐讨不到他一分钱，就是我这个亲妹要他给我买串糖葫芦，也难比登天呢。
小静坚持要搬来住，这件事我一直不同意，我觉得我这个人虽然不知羞耻，也还没到这样不知羞耻的地步。我说这是不可能的啦，我睡觉常常梦到我在梦里杀鸡剐猪，假如将你当着是那些动物，你可就惨了。小静说这是真的？这样她就被吓住了。事实上我的确也做过那样的梦，特别是在肚子饿的时候。你若是真的让我杀一只鸡或者宰一头猪，估计我还要请人来帮忙。做那种事情不是我的长处。我有个朋友外号叫我心向佛，他比较擅长做这事。他白天在街上杀猪卖肉，晚上对着菩萨烧香。
12 我住的这个地方是厂里的一座被废弃的库房。听说这个库房里经常闹鬼，有时候是男鬼，有时候是女鬼，有时候既有男鬼又有女鬼。在这个世界上不怕鬼的人少，所以，没有人敢到这个库房来当保管员，就算你给他双倍的工资，也没人愿意与鬼打交道，厂里不得不将这座库房废弃。后来我分到这厂里当技术员，又是个外地人，没地方住。厂里的行政科长对我说，你不必到外面去租房了，厂里有个现成的库房，面积比三室一厅还大，只是里面有点潮湿，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里面显得有点阴森森的，你胆子若是够，就到那里去住。行政科长是个好人，他将我当着是钟馗，指引着我到那种鬼地方去住。当时我并不知道那里闹鬼，假如我知道的话，行政科长头上所剩无几的几根稀发就保不住了，我出手快，奔雷一样，一出手就能逮到他。而我一般不逮别的地方，专逮人的头发。人们都叫他天水科长，他的权力比厂长小不了多少，很多事情他都不必向厂长请示，自己就可以做主。天水让我节约了不少房租，我记得我当时还递了一支烟给他，但他没接，我知道他不接的原因，我的烟档次不够，稀毛科长对这种档次的烟没兴趣。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行贿，我估计稀毛科长也是第一次拒绝贿赂。
我这个人天生怕老鼠，所以在我住的地方我都要采取一些适当的措施，不让鼠辈靠近。我是个技术员，对做老鼠夹比较在行，别人做的老鼠夹都是完全机械化，而我不但机械化还加上了电气化。我给每一只老鼠夹都通了36伏以上120伏以下的电压。所以，再狡猾的老鼠也逃不过我布下的天网。第一天晚上，老鼠夹就发生了威力，逮住了一个，而且是只母老鼠。但真正的老鼠没这么大，只有人才会这么大。我问她为什么要到我住的地方来装神弄鬼，她说她一直就在这里住，她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多年了。后来，我才知道，只要是被废弃的地方，都会成为另一类人群——丐帮的地盘。由此看来，那个叫天水的稀毛科长，准知道这里的行情，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好心荐贤还不收礼的。 13 我虽然有同情心，但却不能让女乞丐也留下来与我一起住。这件事情与同情心无关。当然，我也不像文苑那样因为心里内疚，半夜爬起来假慈悲,流淌不要钱的眼泪。我将身上仅有的5块钱给了女乞丐，说你和你同伴去另谋住处吧，这个地方现在已经被我占山为王了。 小静每次到我这个地方来，都说：哇，你这地方好大呀，是不是只有技术员才有这样的待遇呀。我说别的技术员不行，只有像我这样的技术员才有这样的高级待遇。小静说你好牛啊，然后就跳到了我的床上，而且还努力地往上蹦了蹦。只是我的床不是蹦蹦床，她蹦不起来。我的床上没有垫单也没有垫棉絮，我只有一床盖被，一半垫一半盖。小静说这地方真好，除家具和设施简陋之外，简直是个别墅。可以看出来，小静虽然能做我的爱情教授，但她还是很纯洁。只看到表面现象，看不到本质。我一个普通的技术员，享受这么大的空间，这其中肯定有点问题。这个问题就是这地方也不那么愉快，愉快的地方也轮不到我。这个地方有时候闹鬼。但我不敢告诉小静，说我这个地方一到晚上，就人鬼不分。你看到的是个人，实际上是个鬼；你看到的是个鬼，实际上又是个人。如果我这样说，她一定不高兴，而且还说我在夸大其词。她还说，我现在不搬东西来住了，也不必买床，因为我只要自己来了，高兴住就住，反正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让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睡地铺。她倒蛮自信的，对自己的美貌一点都不怀疑。但是她没有想到，我这个人对美貌从来反应迟钝。你漂亮也罢，不漂亮也罢，都与我无关。听说古代也有这么一个神奇的男人，叫柳下惠。但人们并没有听到现在又有一个男人叫柳下新惠。就算他们听说有个柳下新惠，也绝对不会将我这个技术员联想到一起。 14 小静说，离你这里不远，也有个像你这般大的房子，那是哪一个技术员在住。我说我也没有见过，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小静说。我说你问这个干吗？在这个世界上，两人住在一起的多着呢，一个人住的反而比较少。“我不是说这个。”。小静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个人家里好有钱啊。那个男的，头发稀疏，却穿着金箔内裤，我看到他早上站在门口，拉哑铃，那哑铃小的就像是萝卜做的。我说你管人家的哑铃是大是小做啥？人家爱练小巧的工夫，也不必哑铃太大，也许人家只是做做样子，目的主要是炫耀他的内裤。小静说，那个男人也有点帅，但看起来又有点不像个好人。小静这么一说，我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除了稀毛科长天水，还有谁穿得起金箔内裤呢？ 我这个人不喜欢与外界打交道，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对周围的环境还陌生得很。一个人若是不喜欢与外界打交道，他就得做点别的事情，人又不是猪，老睡觉总不是个事。所以，有的人玩游戏，有的人搞发明，有的人看色情刊物，有的人读雷锋日记，有的人拉萝卜哑铃，有的人写作。我是属于最后一种，不过，我写的东西从来不给别人看，我怕人家说我写的不是正经的东西，对人没有教育意义。小静在我的住处翻箱倒柜，连我小时候和冰儿在一起过家家时，冰儿送给我的一只橡皮筋她都找到了，但就是找不到我写的手稿。因为小静不是地质队员，也不是穿山甲，所以，她想不到也找不到地底三尺之下的东西。我之所以要将手稿藏的那么让人意想不到，目的倒不是为了百年以后让人发现珍贵的文献。我是怕小静，更怕小静的哥哥文苑。小静的哥哥有种怪癖：喜欢偷看一些不公开的文字。虽说他看了后也不到外面去大声嚷嚷，但也怕他酒后吐真言，说大头又写了一部像《红楼梦》一样的巨著。这件事情麻烦就大了。我这人别的不怕，就怕出头露脸的事。 15 《红楼梦》是孤本，以后没有人写，我更不会写，要写的东西多着哪。 小静不知道我是个潜在的作家，更不知道我还有写东西的爱好。她对我的印象是：这个人还比较好玩！特别是在不开心的时候找这个人玩，比看喜剧还有意思。她的意思是：我是个开心果。实际上，我自己一点都不开心，我也没觉得我能让别人开心。不说别的，就说眼前，小静要教我谈恋爱，我又没请她，但她自己却毛遂自荐地非要当我的什么爱情教授。这件事情我就很不开心。让一个失恋的女人来教我谈恋爱，这算什么事啊！就算我低能，也不会低得没有本能。我承认，在恋爱这件事上，女人的天分通常比男人要高。但是，仅仅为了这个，我就需要一个老师，这事太荒唐了。所以，我就很严肃的对小静说：小静，我们不能再玩这种彼此都耗费青春的游戏了，你该去找个你认为合适的人正正经经地嫁人。别跟哥儿玩，哥儿不是神话。小静突然一下就扑到了我的怀里，哭得林黛玉似的，说你个大笨蛋，我哪是跟你玩什么游戏，当你的什么狗屁教授，我是真心对你好啊。 小静说她是真心对我好，这件事我必须知道理由。我说你干吗要真心对我好，你喜欢我什么？小静想了想，说我暂时不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我说我现在就要知道，否则，我就赶你走。小静突然一下变得温柔起来，说你赶我不走了，除非你杀了我。然后，她又说，我和你的事，现在全天下的人的都知道了，你想我还会有人要吗？我说为什么没人要，你依然白璧无瑕，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事，只不是驼过你两回。“是啊。”小静说，谁会相信我们两个大活人真的是在研究人类的千古发明——爱情，而没有做点别的事呢？我仔细的想了一想，觉得还真的不能赶她走，至少不能马上就赶她走。但是我与她又不像是一对真正的恋人，在别人的眼里，我们只能算是一对狗男女，在一起瞎混混。 16 小静貌美如花，而且还是个研究生出生，至于她研究的课题是不是社会学，我不知道。我没问过她的职业，也没有问过她的年龄。从头到尾我就知道有小静这么个人，她有个哥哥喜欢写诗。那些诗，在我看来，需要有丰富联想的读者才能看得懂。他有时候写古体诗，有时候又写现代诗，有时候又搞点诗配画，听说他在某一个论坛上红火得很，是中老年妇女的偶像。一个偶像级人物的妹妹，在外面的人的看来她与我如胶似膝，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的膝盖拐不拐弯我都不一定知道，她不是挎着我的胳膊走路，就是骑在我的背上，这件事情让人想到她是个不想费劲走路的女人。假如她生在古代，坐轿子出门，估计是她的最佳选择。但她又不是一个有古典气质的美女，也不是一个适合搞摇滚的现代女子。她有时候恰如你的温柔，有时候让你大头。凭良心说，我还真有点喜欢她。在说话直露方面她和我还很接近。她说我到三十多岁还不谈恋爱，是天生就缺少情商。这话我可不同意，有冰儿风儿和燕妮就曾经开发了我的情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而且我也不愿意说，我从来就不对人说过去了的事情，现在冰儿风儿燕妮可能都已经结婚了，我还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干啥，那不是给她们三人脸上抹黑吗？ 小静说要到我这里来偷偷的住上三天，说是要对我进行一下火力侦察。我不知道她说的火力侦察是什么意思。要是知道的话，打死我我都不要她来。她说的火力侦察，就是要用她的美好的身材来刺激我，看看我是不是有美学眼光。这件事情几乎使我万劫不复，不是说我抵挡不住那种活生生的诱惑，而是我不应该用大恒心和大毅力来抵挡那种诱惑，所以她后来说我是个稻草人，我一点都不怪她。 花开两朵，先表一枝。小静偷偷来住的那天晚上，她将所有的照明都拉亮，当然，这是指室内的。室外她却不许有一丝光漏进来。她说：床是我的了。仿佛她是主人我是客，女强盗似的。她穿着粉红色的睡衣，躺在床上像个妖姬。这让我很受刺激。我将脸侧了过去，面对墙壁，尽量不去想我的屋子里有个女人，而是想这些墙上的砖，人们是如何将这些砖一块块砌起来的。建筑房屋的过程我并不陌生，想的过程很是枯燥，但不得不这么想，这让我大受刺激。睡到半夜，她将我喊醒，说她要喝水，这让我很受刺激。我说娘娘，我又不是李莲英，你要喝水就自己起来倒呗。她说不，我要你倒，这让我大受刺激。这一夜，我几乎是在忍受酷刑，早上起来，走路有点摇晃。第二天晚上，她又将所有的灯拉黑，这让我很受刺激。我觉得我屋里睡了一条美女蛇。我不敢闭着眼睛睡，像只猫头鹰一样眼睛一直瞪到天亮。第三天晚上，她又弄了点朦胧的光，而且一闪一闪的。我再也受不得这刺激了，然后我就说起了一段《聊斋》，但这没效果，小静不怕鬼，我只好强迫自己到了昏迷的状态，将这一夜打发过去。 17 花开一朵，这一朵我不表，人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小静后来大发脾气，说我是这个世界最笨的学生，到手的天鹅肉都不知道吃。她还说要拉我去过一下电，她说过一下电的意思，是要让我跟测谎仪PK一下，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六欲不动。我说你不必费那事了，我承认我对你下流了一百次，当然，这是想法，没有具体实施。小静这才笑了，在她谆谆教导下，我总算有了点进步。 我说我不想结婚，这是一种愤世嫉俗的破想法。其实，我是郁郁不得志，我当技术员就跟个普通工人似的，说起来是技术员，实际上我是做清洁球的。我每天能做100来个清洁球，就算我一天能做1000个清洁球那又怎样呢？小静说你也不必愤世嫉俗，你再怎么愤世嫉俗，世还是世，俗还是俗，这件事你改变不了。你能改变的就是归队，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你若是不想跟我结婚，我也不怪你。我一个大美人，又是个教授，不怕没人要。我说现在我们来换个角色，我要开始和你正式谈恋爱了，我来追求你好么？小静说你怎么追呀？我说驼你呀。小静拍了拍手，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小静就是喜欢人驼她，在驼这件事上，我的确有过人本领。小静趴在我的肩上，香气扑鼻，她的两只小手还不老实，一手拎住我的一只耳朵，她以为我的耳朵是橡胶做的哪。 既然我决定要追去小静，那有些事情就不能瞒她。我对小静说：我不知道你是个真教授，但你也不知道我是真作家。“真作家？”小静有点不信。说你是作家？那你写的东西呢？我说在地底下藏着哪。小静说快、快拿出来我看看。然后小静就看了我写的小说，看了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小静说：大头，我喜欢你小说里的一句台词：你若是答应跟我，那就跟我走吧！
2014年5月18日-----5月25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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