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满天星斗一窗含 于 2012-8-27 14:30 编辑
东篱西笆 (小说) 周国平 闻声原是个搞技术的工程师,干了十几年还是个工程师。因为他除搞技术外,还常写点小文章,在文坛上也稍微有点名气,是作家协会会员。这次人事调整,一个新来的大学生顶替了他的岗位,他被安排到一个基层窗口单位当书记。那单位原来是不设书记的,一直都是主任兼。他来了后,主任可以分一半职责给他,但是办公室却遇到了问题。除主任是一人一间办公室外,其他副主任和各个班组都是三到五人一间办公室。主任对他说:“现在要房子是假话了,要么你与我在一间办公室,要么就去财务室凑合一下,财务室里也是一个人,只不过是个女同志。”闻声说,那就去财务室吧。 财务室不大,但容纳两个人绝对不成问题。他进来的时候,女会计不在。有两个外请的小工将他的办公室桌抬了进来。桌子比一般的办公桌大,但是有一条桌腿不太健康,需要接上去一截才能保持平衡。对于一个搞技术的工程师,虽然不是木匠不是铁匠,找一段长短相仿的木头来用钉子钉上,也胜任愉快。他躬身伏在地下,正处理那条受伤的木腿,后面传来高跟鞋叮叮叮的声音,这时候他没法站起来,他知道可能来的是那个女会计。高跟鞋在他屁股后面停了一会,心里有点纳闷,这是谁的屁股呢?“屁股”站起来的时候,黑脸膛上有一些汗珠,他咧嘴冲女会计一笑,说:“不好意思,占你的地方了!”女会计问:“请问你是?”“我叫闻声,今后我们得在一起开会了。”女会计扑哧一笑,说东篱以后还得请书记大人多多照顾。女会计有个好名字,是陶老作品里的拟人物哩。 就这样,闻声和东篱在一起合处办公。书记管党务,会计管钱财。会计很殷勤,早上上班提前半小时来将办公室打扫干净,将闻声的茶也泡好。这一男一女在一间办公室,有人来时,倒不觉得不合适,但是办公室就剩两个人时,空气就显得有点沉闷。两个人也不太熟,不知道说什么好。闻声觉得公务不忙的时候,可以写点文章,但此刻有个女会计在身边,他怎么也进入不了创作氛围。女会计的模样娇小媚柔,一双眼睛像含着顷刻就要喷出的泉水。闻声只要是认真看一下女会计的模样,心里就要跳动一下。拷,这是咋的哩,我都半老徐爷的人了怎么还像个愣头青一样呢。其实,这不能怪闻声,东篱是个有名的美女。姑娘时在学校是校花,工作时是局花。虽然现在结婚了,但还是花。这时候不是清丽水仙花也不是明艳桃花,而是一朵菊。一朵菊可以燃亮九月的天空,何况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啊。闻声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间财务室有这么个尤物在,打死都不该来。但现在已经来了,其实,这娘们也没什么不好嘛,就是太可人了点。 这是闻声心里的秘密,他不敢告诉妻子和朋友。但心里的情潮犹如控制不住山洪隐着奔雷。糟了,这事假如任凭天意发展下去,势必要引起两种结果:一是得不到,心里痒痒恨不得自杀;二是得到了,心里又怕怕恨不能跳楼。闻声不是观念不新,也不是不与时俱进,关键是他在色胆上的提炼功夫下的不足。其实,他哪能不知道,现在的干部,都是洗头房照顾,洗脚房兼顾,洗澡房眷顾。汽车一部,手机一组,情人无数啊...... 有一天,闻声想了个办法。他告诉东篱说:“财务是经济重地,有闲人莫入的规矩,我虽然是书记,但也不能破坏这规矩,明天我会请人来将这间办公室隔开,以后你就在东篱,我就在西笆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东篱和闻声像是两个莫不相识的人。这情形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闻声调离那个单位,在收拾办公室时,发现一本书里夹着一张素笺,散发着阵阵清香,上面的一首诗是这样写的:既入东篱,何宿西笆。渊明不在,桃园仍花。君虽无语,淡淡烟霞。而今石出,奈何沉沙。但愿物远,心不无涯。 闻声将那张素笺握在手心里,心里的疼痛无以名状。 2012年8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