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跑泉在渑池县仁村乡、段村乡与洛阳市新安县交界处。它既是一个泉名,也是一个拥有百余人口的自然村名。 相传西汉末年王莽篡政,率军追杀政敌刘秀。刘秀慌不择路,逃入韶山,被王莽围困于此地。刘秀的坐骑见刘秀口渴难耐四处找水,便扬起前蹄,奋力一跑(音páo),在地上踏出一眼泉水,后人便称此泉为马跑泉。地以泉贵,村以泉名,这个群峰环抱的山村,也被冠以马跑泉之名。 马跑泉真正被人们记住并广为传颂,是因为解放战争时期,这个偏远的小村曾驻扎过我党的陕州行署及渑池县委、县政府。1948年2月21日,当国民党军队及地主武装围剿马跑泉时,我方4名民兵于弹尽粮绝之时,毅然跳崖,用一腔热血,写下了“狼牙山五壮士”般的英雄史诗。 一 马跑泉南距仁村乡30公里,是雪白村所属的自然村。雪白村是一个峪口,最窄处仅数十米,峪底碧流清涧,两岸危崖陡岩。由雪白村往北,是一条被五凤山和木兰山夹峙的峡谷,如今已被辟为五凤山风景区。秋日的峡谷之中,满山的树木和叠嶂的层峦,都蒙着淡淡的雾霭。脚下清澈的溪流,欢跳着穿行于红色灰色青色白色及褐色黑色的石块之间,在整块的石板之上切割出一道或深或浅或宽或窄的石槽,形成或大或小的碧潭及或高或低的瀑布。 最大的一处瀑下深潭名曰“龙潭”,瀑高五六米,潭水幽深,清澈见底。潭上平阔处,有一座古刹,即有名的“凤山寺”。由于年久失修,凤山寺已坍毁大半。但从现存的山门厢房及遍地的断碑碎瓦和大殿屋脊残留的琉璃构件中,可以想见这座寺院香火繁盛时的宏大场面。 从凤山寺对面的道路上山,沿途是满坡的原始次生林,其中栎树居多,杂以槲树黄栌及不知名的灌木。行走其间,但见绿树蓊郁,红叶相间,老树虬曲,新枝挺拔,加之谷底传来的泉声溪韵,让人心中陡生一缕妙不可言的况味。 二 村里别致的石房石屋,零星散落在崇山峻岭中那一片片难得的平地上。 原渑池县委旧址是一个坐北朝南的民居,房屋由石块砌成,两排三间厢房相对成院。据房屋里现在居住的邵姓村民讲,原来的房屋早已破败不堪,现在的房屋是他家按原貌重新翻建的。 坐在门前红褐色的石墩上,望着红褐色的石屋,我的思绪,立即驰骋于56年前那场新年刚过的大雪之中。 1947年8月23日,陈赓、谢富治兵团南渡黄河挺进豫西,于30日解放渑池,并于次日建立了以李仲敏为书记、李一民为县长的渑池县委和县政府。11月下旬,陈谢兵团南下,国民党军队重占渑池,我党政干部及县、区武装转移至渑池北部的韶山之中与敌周旋。同年12月,我太岳五军分区部队与渑池县地方武装在常村伏击敌还乡团,歼敌300余名,击毙国民党渑池县县长王克基,并于1948年1月12日再攻克渑池县城。 随着国民党军队及渑池县地主武装和反动会道门庙道会的疯狂反扑,我军于1948年1月底再度放弃渑池县城。1月29日,渑池县委、县政府召开会议,制定了“面向陇海,背靠大山,保存实力,坚持斗争”的指导思想,并成立山前和山后两个指挥部。山前指挥部由县委书记李仲敏、县长李一民和县大队教导员吴大明负责,带领县大队70余人、区干队30余人及民兵60余人,以马跑泉为中心建立根据地,坚持阵地,武装人民,打击敌人;山后指挥部由县委副书记刘冰、副县长巨和勤和县武委会主任宋维忠负责,以石门沟为中心建立根据地,巩固后方,支援前线。 2月15日,国民党胡宗南部整编第1师进驻渑池。渑池县地主武装头目及庙道会首领带着地图及收集的情报找到该师师长罗列,央求他出兵围剿马跑泉。根据地主武装提供的情报,罗列命令所属78旅进攻马跑泉,国民党渑池游击17支队、渑池自卫队及庙道会主动要求带路及搜山清剿。 得到敌人准备进攻的情报,上级命令济源民兵黄河支队一个连赶来增援。2月20日,这个民兵连进驻马跑泉。 三 2月20日(农历正月十一)傍晚,我方埋在山路上的一枚地雷爆炸,哨兵下山查看,见炸死一只狼狗,便放松了警惕。然而,这只狗正是敌人放出来探路的军犬。 21日清晨,黄河支队民兵连冒雪出操时,连长谢长庚发现东面山头上有人。当他正准备派人探明情况时,山顶打出信号弹,敌人开始从东、南、西三面同时发起攻击。 我方对敌人的偷袭和投入的兵力之多准备不足,加之仓促应战、敌众我寡和武器落后,只能利用密林和有利地形进行顽强抵抗。经过一段时间的激战,我方渐渐陷于被动。战至上午,退守在五虎庙山上的我方武装决定分三路突围:李仲敏率70余名机关干部向新安县的城崖地撤退;李一民、吴大明率县大队及区干队向石门沟方向撤退;黄河支队负责掩护并随后北撤。 由于城崖地已经被国民党军队占领,李仲敏带人赶到此处,立即被敌人包围,70余人全部被俘。李一民、吴大明带领的一路人马利用熟悉的地形安全撤至石门沟。黄河支队大部也成功撤至安全地带。 负责断后的20多名民兵,对马跑泉一带的路径和地形都不熟悉。为掩护主力撤出战斗,他们沿着一条山路且战且退。时至中午,这支民兵分队撤至一个名为“老牛圈”的山梁上时,才发现这是一处三面悬崖的绝地。 国民党军队及庙道会仗着人多势众,向“老牛圈”发起猛烈进攻。 我方民兵进行了殊死抵抗。几轮攻击过后,我方阵地上仅剩下胡振国、韩治华、宋明瑞、崔疙瘩4名战士。他们向敌人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后,退至崖边,摔坏枪支,毅然跳下几十米高的悬崖。 在这4名壮士当中,胡振国是唯一的幸存者。跳崖之后,他掉在一处伸出的岩层上被树枝挂住。半崖上,胡振国将身上的背包拆开,把被里被面及身上穿的棉衣棉裤的面、里及罩衣罩裤衬衣衬裤全部撕成布条搓成绳子,与捆扎被包的绳子接在一起,绑在树上沿绳而下,披着一片棉絮,胜利逃回根据地。宋明瑞、崔疙瘩当场牺牲,韩治华摔伤后被当地群众救起。第二天,负责搜山的庙道会从一户群众家中搜出了韩治华,将他折磨至死。 四 在马跑泉,我们见到了76岁高龄的周林春。马跑泉事变时,周林春年仅20岁,是我党发展的秘密情报人员。他指着渑池县委旧址东面的一处房子告诉我,韩治华被庙道会抓回来时,就是在那所房子前被活活刺死的。 由于叛徒告密,庙道会得知韩治华曾负责掩埋了39支步枪,让他说出埋枪地点。韩治华对庙道会头目说:“枪是我埋的,但不能告诉你。我们的枪,不能让你们这些反动派拿着打我们!”庙道会头目拿着刺刀威胁说:“不说就戳死你!”韩治华说:“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于是,敌人开始用刺刀戳韩治华的双腿,每戳一刀,便问一声缴不缴枪。 周林春老人说,当时,韩治华时而咬紧牙关怒目而视,时而高呼“毛主席万岁”,他的腰部以下被敌人戳了上百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埋枪的地点。 在周林春老人的带领下,我们沿着榛莽丛中蜿蜒的羊肠小道,踏着革命先烈的足迹,上到了“老牛圈”上。 “老牛圈”的出入口,一面是高达10米的红色绝壁,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刀削斧劈般陡峭的丹崖之上,一挂飞瀑雨一般飘落,泉清如泪,泉声如泣。抚摸着如书页般层层相叠的红色砂岩,我想到赫尔岑的一句名言:书———是这一代对另一代的精神上的遗训。是的,在这里,我面对的是一部巨大的书,书上的字里行间,写满鲜血的红色和生命的绿色。 五 马跑泉是一个直径和深度均不到1米的水井,水质清澈,甘甜清冽,逢雨不增,遇旱不减。当年,这汪清泉曾滋润过300多人的革命队伍,如今,它仍是马跑泉村近140口人的“命根子”。 在泉眼东面数百米远的山坡上,长眠着3位马跑泉事变中牺牲的烈士。据当地人讲,这3位烈士的遗骨,是1968年从“老牛圈”下面的山沟里迁移到此的。马跑泉事变当天,我方共有21人牺牲,76人被俘。2月23日,敌人在千秋镇召开所谓“群众识别大会”,杀害我被俘人员15人。25日,敌人又在渑池县西关大操场杀害我一区副区长续海露等6人。 续海露14岁参加革命,19岁便担任游击队队长。马跑泉事变当天,为掩护战友突围,他持一挺机枪、一支步枪扼守在东山口一块巨石后面。当时,通讯员要求留下来与他并肩战斗,续海露坚决不同意。他严肃地说:“你身上带有党的重要文件,它比我们的生命还重要。我命令你立即突围!快走!”经过近5个小时的战斗,续海露打光了250发子弹和4颗手榴弹,于弹尽粮绝时被俘,就义时,年仅26岁。渑池人民为了纪念他,把东关大街更名为“海露大街”。 我们采集了黄色的野菊紫色的乌药红色的山楂摆放在烈士墓前。这时,天空下起了雨。纷落的雨丝在天际间为这些无名烈士扯起一面巨大的挽幛。 淋着冰冷的雨水,我的眼前,浮现出毛泽东同志题写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碑文:“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