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夏天,我因公从天津搭乘大连海运公司的班轮去烟台。记得是午后上的船。那是我第一次乘班轮,是五千吨级的不太大。之前我曾参观过国际豪华游轮、国际班轮、军用舰艇,但做为旅客出海是头一次,当时我心情很激动。 船走了一段时间,海上开始刮风,船在走,风也在加大。后来发现我们乘坐的船开始调头了。我的工作关系让我知道发生了特殊情况。因为天津港一经驶离一般是不会回去的。停靠码头要等泊位,要交港口使费。果然我们先在大沽锚地抛锚了。 为什么走了这么远还要回来,我很纳闷。过了一段时间,船上其他乘客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向船上提出询问,船上的广播才通知。原来当时收到电报,轮船是回来避风的,船上的话叫“趴风”。五千吨级虽不很大,但属于一般的风浪又在近海,没有必要躲避,看来风不会小。果然来的是当年的13号台风(当时台风不命名只编号)。乘客大都不知道这样的风会对船有多大的影响,没见谁大惊小怪。 当天夜里可就惨了。狂风裹夹着巨浪,“五千吨级”越晃越厉害,一向不晕车船的我,头开始晕了,肚子很难受又吐不出来。只能老实趴在床铺上,并且不愿说话,扛着。奇怪!乘客折腾一宿,船员却没事。 第二天,早上八点到餐厅吃饭。由于船上准备不足,吃得又贵又差。同行的一些有见识的人开始维权了。质询船长,要求或者返航退票,或者马上开船。船长答复现在风头已过,风力减弱,虽没有危险,但仍会晃动,大家都要求开船,可以开。九点钟船起锚了。 我知道海上的距离称海里,船的速度叫多少节。货运船上的分工有船长、大副、二副、轮机长、大管轮、轮机员、以及铜匠、管事、大台、服务生和水手等等。客运有那些不同呢,我抓紧会现场了解感受…… 早就听人说,要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生中应该出过一次海,去经受大洋的广阔,大浪的洗礼,风雨同舟的考验,耐得住无边无际的寂寞,我真想有朝一日跟万吨或十万吨轮出趟海。 好像轮船又在调头,新的情况又不期而遇了。原来大副从望远镜中发现了漂在海上的一个求救者,为了扩大目标手里举着一个筐,东北叫土篮子。立即向船长回报,船长说我们是国有企业,不能见死不救。当时大家在吃中午饭。在餐厅中一眼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黑点,时隐时现。我们的船开足马力奔了过去。接近求救者时,放下了救生船,船上坐了五六位身着救生衣的水手。我们看到救生船上抛过去绳索,那人熟练的接过,然后先把人拉上救生船,可是那人手里还牢牢的抓住一个人的尸体…… 被救上来的人,一到大船上,全身就软了,说不出一句话。大家赶紧把他送到卫生室,有人端来了一碗面条,吃完后,又有人递过一颗烟,点上,他才缓缓地开口。 此人是乐陵人,两人承包一艘渔船,出海捕鱼,遇到了台风。几个浪头就把船打碎了,仅留下了船底。那个死者是同一个村的渔民,也只有几个浪头就被呛死了,死者只有40几岁。这个老头(其实刚53岁只是显老)手里抓着死者,经过了白天黑夜恶浪的洗劫,30多个小时只吃了四个生土豆。我们当时看到他身边一个塑料袋中还留了一个土豆。他之所以未被淹死,全靠一床棉被,浪头过来就蒙在头上靠被里的空气呼吸,浪头一过,再马上掀开棉被把空气兜进来,整个船底板一会在水上,一会在水下。听了他的讲述,我们震憾了,想想昨天夜里,孤身一人面对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台风裹挟着滔天巨浪,手里拉着死者,一个残破的船底板,一个人连续30小时与惊涛骇浪搏击,一会沉到海里,一会浮出水面,人的意志到底有多强?人求生的本能、欲望和潜力实在是太大了!强者是不会轻言放弃的,我领教了何为强者。 我们问,为什么要拼死带着死者,他说死者还有年轻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而自己还是一个光棍儿汉。 据了解,渔村有个习俗,谁要是带回一同出海的遇难的人的尸体,死者的妻子就有可能为了报答而改嫁给他。他也流露出一线希望。 他说在我们船的前面,他先后遇到两艘船,都没救他。唉,人真是不一样啊! 同行的朋友,用相机拍摄了救人的全过程。还有人想写下来,也不知写了没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