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冰团战友 于 2010-9-26 08:26 编辑
有这样一位书记
天津是个老牌的工商业城市,水旱码头,从事起重、搬运行当的工人比较多,看过电影《六号门》会对此有所了解。拉胶皮、赶马车、蹬三轮都属于这个行业,这些人力交通工具建国前就有了,从业者都是苦出身,南方叫苦力。 “拉胶皮的”需要解释一下:原本有一种两个轮的人力拖车,换上能够充气的胶皮轱辘,比死心轱辘轻快多了,那胶皮轮胎加上轴承就是生产力发展的标志,从此,这种人力拖车的车夫就被业内称作“拉胶皮的”。 旧社会,这些脚行从业人员,很不容易,由于各国租借地的存在,每人都要上10道捐,有一道捐没上兴许就拉不上活儿。这还不算,平时还要受车场封建把头的克扣和欺压,往往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天津的人力三轮车比较先进,车架子是人工用水管焊制,链条齿轮传动系统前边装一个轮盘,后边大小两个驱动轮,可以反正蹬,都是往前走。有货时往前蹬,用大齿轮,省力;空车时往后倒着蹬,用的是小齿轮,很轻快。 东北的人力三轮车没有天津先进,但是也挺特别,两个轮子的车厢在前面,骑车人在后边骑,也叫“倒骑驴”,“倒骑驴”过去主要用于车间里传递工件,后来电瓶车取而代之。再后来,它上了马路,下岗或退休工人骑着,候在商店门口等活儿。 解放后,随着城市工商业改造,蹬三轮、赶马车、拉胶皮、起重搬倒的个体劳动者也开始走合作化道路,组建了三轮社、马车社、搬运社,拉胶皮的也许是因为形象不够体面,被并入了三轮合作社。我知道有三轮一社到七社,马车社有一社到三社,搬运社也有三个以上,总共从业人员有两万人之多。 这些旧社会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苦力,解放后真是感到扬眉吐气,打心眼里拥护共产党的领导。抗美援朝期间,人力三轮工人在车前面装一个小铁盒,专门用来为前线募捐。 举国闻名的支教模范白芳礼当时就是其中一员,谁能想象改革开放多年后,还用自己蹬三轮挣到的钱去助学和支援办教育。他自己早点就吃大饼果子,就着咸菜和茶水,连鸡蛋都很少吃。儿女们心疼,同事们也劝他,但他还是坚持到干晚年,这就是白芳礼。 文革期间,这些三轮社、马车社、搬运社开始购买天津“发明”的“65-1机动三轮车”俗名“小三马”,走街窜巷搞生活物资的运输。七十年代末,开始购置“天津130”,“天津140”,陆续改名为汽车运输场,服务的主要对象就是工矿企业了。 我要介绍的就是一家拥有一千多名职工的运输场的党委书记。他解放前就蹬三轮,合作化时当过社主任,经历了企业发展的全过程。解放前,曾与同行拜过把兄弟,当社主任时因在群众中的威望被工人叫做“铁胳膊李老”。 李书记有一个苦出身,又受党教育多年,有很高的党性,平日工作公道正派,不徇私情,尽管过去积劳成疾患上了气管炎肺心病,还自始至终严格要求自己,以身作则,在企业仍然享有很高的威信。我在他手下和身边工作满打满算不到两年,他给我的印象却很深刻。 看到他,我总是想起我的父亲,父亲七岁给地主放猪,15岁进工厂学徒,建国前参加革命,也是工人出身的党员干部,也是瘦瘦的,也一辈子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到头来两手空空,可我的父亲还不如他的寿命长。 有一次我以上级机关一名中层干部的身份回场里公干,中午吃“客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没想到李书记亲自到食堂为我打饭,回来跟我说,咱不当什么客人,要当就当我的客人,我感动,也让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感动,按照其他老同事的意图,那是一定要让场里招待我的。 李书记喜欢京剧,有一年国庆节,我给他搞到两张京剧票,送到他在城里刘家胡同38号的家里,看到了已然退休在家的他和他的家庭。只见一间十平米的房间,一间屋子半间炕,他让我做到凳子上,自己半倚在炕沿上,脚上一双旧球鞋。接过我给他的京剧票,看出他很高兴。我却一阵阵的心酸,这时已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五年过去了,这就是一位吃了一辈子苦,为党工作几十年的千人企业的党委书记的晚年生活! 可能是一辈子过得艰辛,李书记喜欢喝两盅,但他很少参加聚会,没人见他下过饭馆。有时看他中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问他他就说是止咳糖浆,这口酒就是他生活中唯一的奢侈品。 他跟我说起上山下乡从内蒙回来的女儿离婚了,带个孩子自己过,让他十分惦记…… 2003年,我们已分手20年了,听说他因肺心病住院了,住在河东医院,我去探视过他。见到我,他很高兴,还能够记得我的一些特点,回忆起我们在一起时的一些往事。 就是这次见面不久,听说李书记在医院去世了。 几十年过去,没有听到过他的一句怨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