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腿子的”
农场有许多语言近乎“黑话”,“跑腿子的”、“刘官、李官”的称呼就是。
黑龙江国营农场的人口形成主要来自荣转军人、支边青年、自由移民、城市转移就业,也有的是刑满就业,再有就是1958年十万转业官兵,他们统称老垦荒队员,1968年开始大批城市知识青年、少量兵团组建后来任职的现役军人聚集到了这里。除了少数现役军人和家在农村的转业官兵带了家属以外,大部分都是孤身一人来到这片广袤的土地。
这里没有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那么幸运,当年王震、王恩茂、陶斯岳率部整建制在新疆就地转业屯垦戍边,后来王震将军专门从城市招募大批适龄女青年到那里工作,给垦荒队员当老婆。黑龙江垦区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垦荒队员想要成家,主要靠亲友介绍找农村姑娘成亲。农场虽然没有城市户口,但是有工资,属于农业工人,又有精米白面做口粮,因此,也有农村姑娘投亲靠友,想在农场找对象安家的。
我就知道有位农场老职工儿子长大了,老婆病故了,又“照方抓药”,回老家给儿子说媳妇,结果领来的女人儿子没看上,自己“捡了个便宜”。也许压根儿他就是两手准备,或者是打着儿子的旗号给自己找,唉!失意者的婚姻历来千奇百怪。
还有一位投靠姐姐来农场的女人,被姐姐姐夫照顾住在家里,结果没等找着对象,却让姐夫给睡了,这个姐夫竟然还是个副连长,可恨的乘人之危!
事情暴露后,团保卫股介入了,用录音机窃听手段捕获了“案情”,“姐夫”受到了留党察看处分。可是没想这样处理之后,女人还怎么在这里找对象?
那些长期没有成家的老小伙子、老姑娘被称作“跑腿子的”,男的超过五十岁独身还容易被人叫做“刘官、李官”,他们艰苦劳作,孤独地生活,是被爱情遗忘的人。叫谁“跑腿子的”,多少含有怜悯的因素,叫谁“刘官、李官”,同情中又夹带一丝俏皮的敬意,给人感觉都是酸溜溜的。
那个时代找对象都是悄悄的。有年龄大一点的知青早早下手,跨年龄段遴选女友,往往能够找到漂亮对象而捷足先登;下手晚的城市知青有找农村对象的,也有的险些成为“跑腿子的”。
原籍黑龙江省桦南县的姚毅,早年父母去世,小时候曾与哥嫂生活,后来支边来到农场,不久在八连当上了统计。由于他37岁还没有成婚,是典型的“跑腿子的”。他老实巴交,从不大声说话,孤独多舛的命运让人同情。
1974年团部仓库的会计调回老家南京,也不知道哪个有心的领导把八连姚毅调到了团部仓库,接替了材料会计的岗位。
经历致使姚毅胆小、内向、倔犟而且孤僻,他人长得较高,由于不大爱好活动,背有点驼,业余时间喜欢看书,自学中医,略通气功,爱好下棋、喝茶,遇上合得来的也挺爱聊天,吃饭爱用小勺儿,馒头用手一块块掰着吃,没事时自己盘腿坐在炕上,晃来晃去的,身旁搪瓷缸里还沏着酽茶,也落得逍遥自在。他不大会幽默,脸比较急,与他打交道,大家时时陪着小心。姚会计从不乱花钱,害怕穿新衣服,有一件纯尼龙面料的蓝色皮大衣,舍不得穿,经常穿在身上的是已经退色的蓝布的中山装,当时“跑腿子的"都有一笔存款,那可是留着娶老婆的。
与姚会计一块调来的还有五连的34岁的独身大姑娘李岩,当出纳员,因人设事暴露了人工撮合的动机。
李岩原籍山东,有姣好的面容和身材,说话侉丢丢的,爱干净,人也勤快。让他们对桌办公,天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或许会出现人们期待的结果,可是两人偏偏“对不上眼”。
殊不知,行政干预不适合胆小倔犟,性格内向的姚毅,拉郎配是强扭的瓜,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
据我观察,起初李岩还是有点意思,可姚毅不拾茬儿,更不主动,人家主动与他搭讪,他还时不时拿话倔人家。我判断,姚毅也不是心有多高,他就是活得太苦独惯了,不会与女人打交道。那时描写爱情的书少,他又没怎么看过,更没有实践经验。
李岩业务不熟悉,做为出纳“请教”会计再正常不过了,姚毅偏偏拿一把,不仅不表示友好,还总搭了个脸挑人家的不是。会计挑出纳的毛病,就像医生找茬护士一样,一找一个准儿,时间长了谁受得了。这种情况现在叫“满心愿意,浑身皱巴”,领教过他们的性格,旁边人都不敢多嘴,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后来,人家李岩家里帮忙介绍一位青岛人,不久调回了山东,姚毅也就死心了。可叹的是,姚毅竟没有露出一点后悔和遗憾,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十头老牛拉不回”的倔脾气。
再后来,姚毅经人撮合与崔副参谋长的亲戚-49团的一位中学老师结合了,婚后妻子调到团直中学,仓库的宿舍让给了他们。据说日子过得还不错,再再后来就听说姚毅因病去世,终年也就是五十岁出头,过早的去世,一定与他不顺心的际遇以及倔犟的性格有关。
农场里“跑腿子的”,生活都比较凄苦,那里有段俚谣“四大娇”:“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跑腿的行李,大姑娘的腰。”跑腿的行李是他们人生孤旅的全部家当,当然娇贵,可是不能随便碰的。
这次回访我已经走到了跃进农场的养老院,只是把它作为老办公地点的旧址照了张像,没有想到应该进去,听说六连老汤满终身未娶,晚年就生活在这个养老院里。
[ 本帖最后由 冰团战友 于 2009-2-5 11:28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