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作者:鸭绿江渔夫
我出生的时候,妈妈在部队。当时是抗美援朝战争,丹东地处中朝边境,经常遭美军飞机的轰炸。妈妈说,我出生的第二天她就抱着我钻防空洞。后来我在《丹东市大事记》上得到了证实。“ffice:***rttags" />1952年7月11日,美机8架侵入安东市上空滥施扫射,陈北辰市长率安东市各界人民慰问团慰问负伤人员及死伤人员家属”。这次轰炸就发生在我出生的第二天。
也是因为这场战争,我没吃几天我妈妈的奶水,就被送到了农村奶奶家里。是奶奶用米糊糊把我喂大的。我在农村一住就是9年,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村孩子。
这期间有很少几次回城。记得小时候一次到部队,我看见部队的战士用铁锹在大饭锅里搅拌,用铁锹炒菜。看到这个情景,我就不吃那里的饭了。我在农村,铁锹都是挖土拣粪用的,他们却用来做饭炒菜,我以为会很脏,所以不吃。
再回城妈妈就已经转业到了工厂。妈妈带我到工厂里去玩,那些叔叔阿姨逗我说:“屯老两来啦”。我不懂“屯老两”是什么意思,就小声说:“俺不叫这个名”。后来才知道“屯老两”是北方城里人对农村人的一种稍带有一些贬义的称呼。我觉得自己也是农村人,所以从来不这样称呼农村人。
我小的时候和母亲不是很亲,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她没抱过我,即使偶尔回去,妈妈要抱抱我,我也拒绝不让她抱。我没觉得妈妈是最亲的人,因为我是奶奶带大的,和奶奶最亲。每次回城小住我都不习惯,都闹着要回到奶奶家。无奈他们就又把我送回去。
1960年我9岁的时候,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也就是后来人所说的“低标准”时期,农村里生活很困难,爷爷奶奶把我送回了城里。来到城里也吃不饱饭,母亲把她和爸爸的工资都用来买吃的,尽量要让全家人填饱肚子,还要接济农村的爷爷奶奶。即使这样全家人还是吃不饱饭。连家里的衣服也拿出来换吃的了。
再后来发展到吃代食品,就是用榆树皮、柞树叶子等东西粉碎成面状,上锅蒸熟了来吃。当时把这些代食品叫做“淀粉”。那些东西我现在想起来身上都会打冷战,太难吃了。尤其是柞树叶子淀粉,做出来是黑色的,又苦又涩,不但难吃,吃了还便不出来。别提多遭罪了。母亲尽量把粮食让给我们吃,她自己吃淀粉。
工厂里偶尔会发一张馄饨票,星期天妈妈带着我和妹妹,乘公交车坐五站,在劳动宫对面的一个馄饨馆里,可以买上一碗馄饨。妈妈看着我和妹妹把这碗馄饨分着吃下去,再领我们坐公交车回来,她却什么都没吃。
我回到城里以后继续上小学,当我有了一点阅读能力的时候,妈妈就让我有计划的看课外书。她让我看的第一本书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后来还陆续看了《卓娅和舒拉的故事》、《青年近卫军》高尔基的《在人间》《我的大学》《母亲》等等。从此我有了喜欢阅读的习惯,启蒙老师是我的母亲。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她也从来不检查我的作业什么的。她注重我的品行,要求我做人要诚实,要能吃苦,要帮助别人。
妈妈自己只读过四年小学,后来因家境不好就辍学到工厂里当了童工。1945年大连解放,18岁的母亲参加了解放军。转业的时候,安排她做工会工作,她感觉自己文化程度低,主动要求去检验科当了一名检查员,一直作到退休。
妈妈是个很慈祥的母亲,他性格温和,说话慢声细语,与工友和邻里关系都非常好。妈妈也是个很严肃的母亲,也许是在部队养成的作风,她很有原则性,对错误的事情她又会不客气地进行批评。母亲非常勤劳。白天工作,晚上回家还要操持家务,劳碌了一生。母亲十分俭朴,她一生都没有几件很像样的衣服。她总是替别人考虑,吃最不好的,穿最不好的。
我在家里待了6年就赶上了文革,学校停课了,我就又回到了奶奶家。1968年我回学校复课不久即下乡插队了。那年16岁。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并不打怵下乡,高高兴兴地整理行装,就象要放飞了的小鸟,要到广阔天地去翱翔了,很兴奋。
临行前,妈妈去学校送我,她摸着我的头哭了。妈妈是从炮火硝烟走过来的,她是个很坚强的女性,我从来没看见过她流泪,这是第一次。我说:“妈妈,你怎么哭了”?妈妈说:“你太小了,妈妈不放心你”。我说:“没事,你放心吧妈妈”。扭头上了大卡车。
卡车开动了,妈妈站在人群里向我挥手。妈妈的身影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四年以后,我从农村抽工回城,又和母亲一起生活了6年就结婚独立生活了。屈指算来,我这一生和母亲一起生活了12年,可是母亲却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人。我在我们兄妹当中长得最像我母亲,性格也很相识。母亲外柔内刚,性格非常坚强。文革期间,父亲被打成走资派遭受了迫害,母亲顶住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生活上精心照顾父亲,精神上给他很大的鼓励。
记得一次我们学校到我父亲工厂的俱乐部开会,没想到俱乐部里的墙上贴满了打倒我父亲的大字报。我在当时觉得无地自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回到家里我就要搬到学校去住。母亲对我说:“我最了解你爸爸,他没做过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情,你不用觉得丢人”。母亲这种坚强的性格,也使得我父亲能经受住10年浩劫的煎熬,度过了那次难关。
我从农村回城分配当搬运工,按父母的社会交往完全可以托关系帮我找个更好一些的工作,可他们没这么做。母亲对我说,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积极肯干认真去做,年轻人出点力、吃点苦,没什么坏处。我安下心来当装卸工,工作的第一年,我就被评为先进生产者,第二年就被提拔担任了工会主席。后来工作有过很多次调动,我做任何工作都积极肯干,吃苦耐劳,工作都很出色。
父母退休后的生活安逸平静,我工作总是很忙,只是在星期天回家看看他们。1993年,我发现母亲开始消瘦。我说:妈妈,我怎么看你瘦了?她说:大夫把我剩下的8颗牙都拔了,准备重新镶。满口没有牙,吃东西也不行,大概是这个原因。我听她解释也信以为真,嘱咐她多吃点软食和流质。
后来父亲对我说:****她最近浑身无力,总是躺着。你们回来了她有说有笑的,起来给你们做饭吃,不让你们看出她身体不好,怕你们为她分心,等你们走了,她就又躺下了。这时我才感觉到问题不像是拔牙那么简单。因为母亲从来都闲不住,在家里一天到晚也是做家务,从来没有白天躺着的时候,于是马上送妈妈到医院检查。
医院发现她严重贫血,收住院,其他待查。大连的表姐听到了母亲住院仍没有确诊的消息,赶过来把母亲接去大连医学院附属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到大连的第三天晚上,我接到电话,说母亲肠破裂,已经在做手术,病危。我急忙拉上父亲和妹妹开车往大连赶。心急如焚,一路狂奔.车快到金州的时候我发现弯路点刹车,车速太快,路面有水,车掉屁股横着冲出了路基,幸好前轮被一颗树挡住没翻。喊当地的村民把车帮我推了出来,还好,车还能开。我又开着车继续赶往大连。这是我开车近30年唯一出的一次车祸。
母亲被确诊是晚期肠癌造成侵润性肠破裂,医院切除了一段小肠,做了吻合手术,因为癌细胞已经大面积转移,不能做其他处理。只能缝合刀口,保守治疗。母亲出院后接回丹东静养了一段时间,我们也精心护理她,身体恢复的还不错。
8个月后,母亲再次急腹症送医院。临上手术台前,我拉着母亲的手说:“妈妈,这次手术也不排除会有一些危险,你有什么要嘱咐我们的话就说说吧”。母亲说:“我有病期间你们兄妹都这么孝顺,把我护理的这么好,我很感谢你们。这次就是死了,我也含笑九泉了。你们照顾好你爸爸,我就放心了”。
再次手术发现,母亲的盆腔已经被癌细胞侵润的粘连在一起,只好做了结肠改道手术。从腹部造了一个瘘道排便。我们兄妹四人及媳妇、女婿每家一天一夜轮流护理母亲。癌症后期非常疼痛,母亲忍受了巨大的痛苦,我们看着她疼的浑身冒汗却不吭一声,心里像刀割的一样难受。
癌细跑终于侵入了大脑,母亲陷入了深度昏迷。弥留之际,我们守候在母亲的床边6天6夜,1994年5月12日凌晨,我的母亲走完了她68年的人生历程,永远离开了我们。
今天是母亲节,也是母亲离开我13周年的日子,我深深地怀念我的母亲。我含着泪水写这篇短文,以寄托我对母亲那份永远的思念。虽然我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成果告慰母亲,但我遵照母亲的教导,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没有做愧对母亲的事情,我想母亲会含笑九泉的。
(写于5月13日母亲节)
母亲在部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