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无力改变现实 W.H.奥登在《小说家》一诗里说,诗人的级别像身上穿的制服一样一目了然。“他们可以像轻骑兵冲前去:可是他/必须挣脱年少气盛的才分/而学会朴实和笨拙,学会做大家/都以为全然不值得一顾的一种人。”奥登认为,多产、宽泛、独创、技巧和敢于蜕变,是成为大诗人的必要条件。因此,为了获得广阔的经验和对生活的透辟理解,诗人“得遭受/俗气的病痛,像爱情;得在公道场/公道,在龌龊堆里也龌龊个够”。 而底层的、来自工厂流水线、矿井和建筑工地的经验,对于贫乏的日常生活来说,不失为极为宝贵的文学创作和思想素材。这些异质性的经验,亦是打工诗人的独到“财富”。朴素但不乏力量的打工诗歌,或能撕开大部分都市诗人的中产阶级幻梦,将他们逐出修辞的伊甸园,迫使他们进入更具有介入性和批判立场的写作。 另外,诗歌依然无力改变现实。《我的诗篇》导演、诗歌批评家秦晓宇估算,目前,全国在一线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诗人应在万人以上,然而,通过写诗“逆袭”改变命运的却屈指可数。在纪录片里,失业的叉车工乌鸟鸟拿着一叠获奖诗作在人才市场寻求一份企业内刊编辑的职位,招聘男子气势汹汹地指点着诗章向他逼问:“这个工作究竟适不适合你?你(写诗)究竟能不能赚到钱?!”乌鸟鸟无奈之下改行杀猪,“努力安排命运,却处处充满了荒诞”。 诗歌几乎从来与“利益”无缘,而在争名逐利的当代社会,它遭受冷落与误解,甚至无法为求职者提供一份素养的凭证。如果纪录片《我的诗篇》的确将一束光亮投射到卑微缄默的底层,让人通过诗歌的切口一窥打工群体的内在创痛和灵魂激荡,但它却没有有效地将这束光亮引渡到诗歌本身,观众在2小时热泪盈眶之后,收割了无数“情怀”和感动,却没有收获更多对严肃诗歌的认识———它依然并将继续是“少数人的特权”。 这不是一个诗歌的时代,讽刺的是,诗歌却成为过去一年的热点事件。无论余秀华的一夜爆红,还是冯唐对泰戈尔的拙劣篡改,这些事件被推向舆论的巅峰,有赖于资本的那只隐形之手。有学者认为,纪录片《我的诗篇》是资本对于工人诗歌这种异质性反抗形式的“重新包装贩售”,以温情脉脉掩盖了“真实的劳资斗争”。这样的判断不乏洞见但过于严苛,也附加了过重的政治经济学色彩。诗人并无阶级之分,正如经验没有优劣之别。总有无数诗人蛰伏在世间的各个角落,他们也许是打工者,也许是教师、学者、农民、木匠、商贩、流浪汉、主妇、政客,却以相同的冷静和激情,记录着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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