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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颂歌 于 2014-9-29 20:21 编辑
说到马兰,根本没人知道这个地名,可我就在阳泉和石家庄泳友聚会的时候,无意中知道石家庄泳协的周主席是马兰子弟。马兰给我们留下太多童年记忆,我们两个人给大家介绍起来都滔滔不绝。马兰,代表中国唯一的核试验基地。那是一片和浙江省差不多大的地方,隐藏于占六分之一国土面积的新疆大地,淹没在茫茫戈壁的深处。
前的总装备部第21试验训练基地,在成立之初,部队代号为 8023 部队,中国核武器的摇篮,曾经在地图上无法找到的神秘地方。
马兰基地是上世纪50年代由中国军人在罗布泊西端一片戈壁滩上建设而成 。1964年10月,随着罗布泊上空一声巨响,
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马兰基地由此始为外人所知。停止了核试验以后,这里已经开始逐步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马兰基地位于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州——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境内(该州面积47万平方公里,相当于4个浙江省,比英国的面积还大),
罗布泊的西端。整个马兰核武器试验场的面积接近10万多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江苏省的面积,是中国唯一的核试验基地,主要担负我国核试验(实验)的组织指挥、理论研究、测试分析、工程技术和勤务保障等任务。距离罗布泊核试验爆心数百公里的马兰基地,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如今已成为各类生活设施齐全的小城镇。
我对马兰的印象很深,那是我成长的地方,特别巧的是我在和石家庄聚会的时候,听老鹰介绍周主席也是马兰子弟,我们的年龄有差距,小的时候肯定不认识,但我们共同回忆起马兰。
我们在那里,走过搓板路、喝过苦味泥浆水、吃过沙粒饭,住过帐蓬,受过大风沙的袭击,耐受过高温,抵御过严寒——大自然赋予人类所有的灾难,我们几乎都经受过了。在那里,我们的青春岁月闪闪发光,在那里,我们度过了最艰难最快乐又最充实的时光。梦寐以求踏上这片土地,是我们每一个人此生最大的愿望。
马兰基地紧贴着罗布泊的西端,到今天,这个基地已经有40多年了。当年,罗布泊里还有水,旁边开满淡紫色的马兰花,我的父亲苏润海第一批就到了马兰,1959年6月被任命为第一任工程处长,马兰万丈高楼平地起都出自工程处之手。
他说勘探的时候看见遍地的马兰花,他提议叫马兰,受到上级领导的首肯。
2007年8 月,怀着对新疆这个地方的向往,更多是对马兰的向往,我希望还能走进马兰那戒备深严的大门。我们旅行在喀纳斯湖的时候,听旁边一个人滔滔不绝的介绍新疆,我问他,你怎么对新疆这么熟悉,他说曾在新疆当过兵。------马兰?我脱口而出,因为马兰太大了,只有在马兰才可能这种邂逅,因为这个概率高点,他叫蒋谦,已经回到湖南湘潭,他是带队去新疆参观的。我跟他说我是在马兰长大,离开30年了,马兰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希望他能给我找个熟人,圆我重回马兰的愿望。我们的车在博斯腾湖停留时,他给我了个电话号码,我联系上马兰工程处的王处长。
终于到了。我们一车人只能住在乌什塔拉,乌什塔拉里马兰不太远,王处长说进马兰士要通行证的,你去看看吧,我带着导游,团长,司机坐上王处长的越野车开进了马兰。一路上车外的温度最终停止在37度。我们在穿越了遥远的、只生长着一种叫骆驼刺的高耐旱植物的戈壁滩后,会看见一片绿洲。那里面有马兰7平方公里的生活区,防风林一层又一层的包裹着这个生活区。这些林是我们小时候种的,是马兰官兵和家属种的。
马兰基地的生活区有东西南北四扇大门把守,每一辆进出的车辆都需要得到司令部的通行令。基地的领导请我们吃了顿大餐,我把我们的愿望跟领导说了,领导当下签了通行证,和我同行的朋友,和我共同见证了马兰的发展
马兰是个原始共产主义社区。生活区里住着近两万工作人员和他们的家人孩子,包括一些已经退休的工厂职工。那些工厂已经不再属于马兰,但他们仍旧属于马兰。马兰人对生活物资的需求带动了旁边的乌什塔拉乡的经济,让这个乡有了成排的商店、饭馆和出租车。
马兰的公共设施一应俱全,它精致的像个小城市的缩影。从邮局到保龄球馆,从公园到广场,从幼儿园到高中,从医院到电视台,服务人员都是军人或他们的家属。掬起马兰一把净土鼻涕眼泪拌成了泥,捏成一个幼时的自己,整齐的房舍,凝固的蘑菇云,全国最大的幼儿园,最小的人民大会堂,静谧的学校不再喧闹,独自在林荫道下坐一会,不知哪个穿天的白杨还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端水浇的种上的呢。在马兰广场,经常放各种电影,最多的是乌兰牧骑的演出,旗杆、华表、礼堂和展览馆的格局都像极了天安门广场。而确实也是这样的,展览馆整个建筑的风格都仿效了北京的民族文化宫。我的母亲曾在第一招待所当会计,第一招待所都是当年接待大官的地方,那猩红的地毯把整个招待所装点的富丽堂皇,灰色的土墙也许不太起眼,里面却仿佛是宫殿。
在离马兰20公里的地方,有中国高原第一大淡水湖——博斯腾湖。我们到了博斯腾湖,我才拼命的给马兰的王处长打电话。才有了去马兰行程。
当年的博斯腾湖似乎离我们很遥远,我们几个同学孙士琴,马殿军,王世兰,丽峰,丽娜和我,徒步去博斯腾湖,走到哨所,小战士说你们根本不可能走到,我们坚持要去,小战士放出狗把我们撵了回去了,20公里,茫茫戈壁,我们根本走不到。要是我们几个小女孩真的去了,也许早就像彭加木一样消失在茫茫戈壁了。
那里现在有清澈湛蓝的湖水和细软的沙滩。现在这里到处竖着诸如“夏威夷风情”之类的广告牌,也有不少人从乌鲁木齐或库尔勒过来玩,马兰人喜欢在下午最烈的阳光过后来这里游泳,我们去的前一天张健刚横渡了博斯腾湖。晚上,马兰的俱乐部开放,那是免费的,小的时候有很多电影不让我们看,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跳窗户进去的,当年战士自己演的样板戏我们天天都去看,我们同学付平原还帮他们演小常宝,侯蓉的爸爸在36团,她在里面演卫生员,她们演一场我们看一场。有一次清场我和王世兰藏在幕布里面,还点着蜡烛,那可能的火灾就会因我们而起。离马兰生活区40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一座红山,那是天山山脉的一支。整个六十年代和文革时期,为了响应备战备荒的号召把高尖端研究都搬进山里的决定,马兰基地的核心人物就在这里办公,司令部,政治部其中我还见过林彪的女儿林小霖。
周主席在红山长大,那里曾是21所,一个科研所,备战备荒的时候成了基地司令部,周主席讲红山那么兴致勃勃,他在那里成长,读了大学,读了博士又在那个研究所工作。红山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魅力和吸引力,绝对不是因为普通意义上的美丽,而在于她的事业、她的精神、她的无可替代的在历史上的地位和作用,是值得我们和我们自己的后人纪念的一座丰碑。不过周主席说,在那与世隔绝的地方他没待太长时间,后来21所搬到西安,也驻扎在秦始皇陵旁边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他无法忍受那种没有人脉的生活,自己回到石家庄,然后部队无奈才给他办了转业手续。
现在,红山已经废弃不用,只有一些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人会回来看看。21所就在这里。他说他们常年都是晚上乘车,去办公,避开那每6分钟就飞过来一次的侦查卫星。去红山的路不好,两边也没什么植被,零星地长着一些红柳和骆驼刺,土地显得贫瘠而杂乱无章。远远的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铁架子,是电影《横空出世》的道具,模仿基地场区里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时架放原子弹的铁塔。现在这个是马兰的标志物,312国道就从铁架子的不远处穿过,终于有一些不相干的人知道了马兰。
红山现在杂草丛生。基地把当年在这里造的房子都送给了地方老百姓,他们对房屋的用途重新进行了分配,一楼养羊,二楼住人。我们踩着羊粪走上二楼,能隐约看出那还是三室一厅的房子。那曾经是基地核心人物的卧室办公室和会议室,而现在窗户都被拆下堆在地上,看上去更像废墟。
现在红山很多房子的墙上还留着文革时写的口号,字的颜色依然鲜艳的有些刺目。“和革命小将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们那么小,每天都跟着大一点的同学破四旧,贴大字报,还去抄过司令员张薀钰的家,看见那些大同学把浆糊倒在人家床上,他的儿子和我同年级,如今都是总装的总工了,那时候他无奈,我也没办法,每天还站在广场领着人喊口号。当年被革命小将冲击的文工团团长的儿子郝晓进如今已经是军事博物馆副馆长了。2002年我们班的同学在北京聚会,赵东时,谷江宁,王杰,李富琴,张志壮,王世兰,曹丽峰,郝晓进,张力民都算是当年的革命小将吧。我们的老师吴国忠最不喜欢我们这些孩子,但我还是感谢语文老师对我们终身的影响。
一条路边突兀地长着两棵茂盛的穿天杨。这是马兰的夫妻树。那个时候,基地的工作是保密的。
夫妇两个分别领受了工作任务,而谁也不知道对方也在这里工作,就这样过了许多年。不知道这两棵树是天生的还是人栽的,马兰想他们永远在一起。周主席总说这是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夫妻两个人谁都不知道自己执行的什么任务,都被派往马兰,最后在马兰相见,当时的人多么遵守保密纪律呀。
基地真正的工作区离开马兰生活区还有200多公里,通常被称之为场区。它的面积接近中国的浙江省,大量的核试验都是在那里完成的。现在,随着核试验的逐渐停止,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场区驻守了。
通往场区的路是124团自己修的柏油路。200公里,大概是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了,可以让那两万人踏实地在马兰生活。整个场区都是戈壁滩,有一栋办公楼,一个发电站,还有几幢简易房如果进行核试验,这里就是指挥中心,很多工作人员会住到这里。可是现在,虽然是白天,这里还是荒凉得有点让人害怕。我想起在马兰看的关于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的纪录片,钱学森和张爱萍在场区里支帐篷,风很大,画面里所有的东西都在飞舞,灰暗的有点阴郁的色调让人觉得胸闷。记得最清楚的是战士们跳出掩体激情的狂欢,当年原子弹爆炸,我们都在学校,大家都在等待着,把窗户上都用米字条贴起来,那天所有的人都欢心鼓舞,各个食堂都在会餐,比过年还热闹。
见到办公楼就算正式进入场区了。而第一次空爆原子弹的爆心离这里还有200多公里。由于这样的地面试验已经停止了很多年,通往爆心的路已经没有了,听说现在那里还剩下一个变了形的铁架子。以前搞核爆炸那会儿,总有一些牧民把爆炸完变形的铁架子拖回家去用,他们不明白什么当量沾染之类的东西,核辐射很恐怖,人们都不知道。如今有很多8023的老人会要求得到补助,被放射性污染的后遗症很可怕,当年没有好的设备,防护服都是布做的。
辛格尔哨所是离马兰最远的一个哨所,它已经深入到了罗布泊的西端。要达到那里,又是几个小时的车程。只不过到了后来,没路了,车子就直接在戈壁滩上开了,有一次,一个苏联专家进场区考察,和另一辆车走散,迷路了。他的车开到了辛格尔,当时哨所没有任何通信设备,一个战士于是跑步几十公里到指挥部报信,发现那里的人找得正着急。在场区,是不允许单车行动的。“辛格尔”在蒙语里是“雄性的世界”的意思。整个哨所就几间平房,还有一个人工湖和一大片菜地。我见到那些战士的时候,他们带着一身的羊膻味和木讷的笑容。最早在这里建哨所是因为一次爆炸前的巡逻,七个战士,七天七夜徒步800余里,断水断粮,在这里发现了两眼泉,哨所就依泉而建了。这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可的确是真的,马兰人叫它“罗布泊第一泉”。我们去的时候有个战士出去巡逻了,他一个人和一头骆驼,听说那是他们收养的一头误闯进他们哨所的骆驼。
现在哨所已经有了一架手摇的电话,还有一堆过期的杂志。马兰派了一支工程队,要给哨所修新宿舍。这里的生活很快就会不同了。我们的车开动的时候,哨所战士站成一排,笔挺地敬礼,脸上的表情严肃而镇定,那是年轻的我们。因为我们都从过军。
这里就是当年进行地下爆炸的地方。环顾四周,除了有一些生了锈的铁丝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在地下几公里处,有原子弹爆炸的残余。由于技术的限制,我们至今无法将那些残余安全的取出,也许以后也不能。所以,地面上立了一块碑,写着:永久沾染区。五个字触目惊心。
现在,一个时代已经过去,这个基地的地位不再有那时的显要。没有如火如荼的试验,也没有大批的热血青年怀着理想和荣誉感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突然想,当这里的工作不再有神圣来支撑的时候,他们拿什么在坚持?看过那个电影吗?人们为着理想,把青春和热情都献给了马兰,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我们的班长张宁就在21所的工作岗位上过早的离开了人世。谁都没想过核武器会给人类和自己带来的创伤。我们的大车出了马兰很快就出了新疆,新疆给我们留下很难忘的印像,但我最开心最值的一说的是如愿以偿,并带了一车人参观了马兰,据说马兰已经投资600亿元开始开发旅游,也许今年大家都选择去马兰。在马兰,他们生活,除了热情,更多的靠的是心平气和。其实那是的父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山西,回到故乡-----
马兰是我们根之所在。我们共同心的家园在马兰,在红山,在罗布泊。我们住在那里、生活在那里、周主席还曾工作在那里,那里有我们熟识的环境、楼房、道路、山水、草木、旷野、风沙、天空、月亮,我们的希望、快乐和苦难,也有我们的困惑、失落和无奈 所有的一切都深深铭刻在我们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只因马兰是我们共同的故乡,永远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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