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满天星斗一窗含 于 2013-11-13 14:05 编辑
孤陋寡闻 周国平 昨日有一位多年在外、半官半商的朋友邀请我去吃宴。我知道，我去也只是去陪吃。原因可能是：还有一空席——如果一桌酒席空了一人，就似满嘴白牙缺了一颗，不好看的。他们那个圈子，除了官就是商。尤其席间话题，我听之如处男听风月场中老手谈嫖妓，除脑袋一片晕乎外，也听不出个九九表来。本想婉谢不去的，但他……他说他带回来了个女孩子，极喜欢看沈从文的书，说你虽不是沈从文，但你懂这一套的哈。这么一说，正好打在我的软肋上。去吧，假如那女孩子漂亮，我正好过过眼瘾；假如那女孩子不漂亮——这是不可能的！我朋友那么多钱，能买假钻石么？ 一转眼便又到了冬天，而衣锦还乡的人，到哪儿都是春季。因为酒宴设在有空调的房间，如你入席时，还穿得像个熊猫，这就不够人了。于是，我也脱了外套。除去外套，并不等于就是内衣，我还有中套。我的这个中套，一下就暴露了我的德性——人家一看，就会马上知道，这家伙是个照相的，多口袋马夹嘛。众官商只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估计是没啥印象。对一个突然来临的陌生人而言，假如衣不鲜，面不亮，一个注目礼便也够了。我那朋友本来是准备为他们介绍我的，但被我用眼神止住了。我要认识他们干啥呢？就算吃一次饭就认识了，过段时间，我或者他们是否还能想起彼此来？恐怕是个问题。所以，我的入席，如一片树叶掉在河流里，没有哗然，没有响声。我也有个坏习惯——我从来不主动敬酒。哪怕你官做到市长以上，钱多到国库相等，这都与我无关。这一下，可急坏我的朋友，他一直用眼神示意我敬这些老爷们的酒，但我装着没看见。当然，他身边的那一位——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我是看见了。她大概三十岁左右，婚否看不出，有无下一代也看不出，这个我没有研究。我看得出的是：这个女人似乎也不是个风月场中的女人。她坐在我那位身材高大，口表能力极强的朋友身边，不言不笑，不喜不悲，只是不时地浅浅的尝一口面前的饮料，甚至也没吃什么菜。对一位同桌吃饭，又不认识的女人看得这么细致，这对我当然不是头一回，我还没那么君子，我也没那么迂腐。人要眼睛干吗？难道你专找丑的看？没道理嘛！我的审美标准极其的朴素，我的审美习惯也不大话唬人：好看的，我便多看几眼；不好看的，我便少看几眼，如此而已。 唉，人写文章写到这份上，也算是没得救了。就算没得救了，也总得对后文有个交代，是么？ 席间风云，我们已司空见惯，老爷们的把式无非变化的大小，无非技术更精湛，假话更说得不像是假话，但套路是不变的。说这些烂事，影响我的情绪，不如来说说她——我那位朋友身边的女人。 一般来说，官们吃饭，吃了就走；哥们吃饭，吃了不溜。我随朋友回到他们住的宾馆，房间是个套间。坐下，泡茶。自带的茶叶，果然上品，入口生津，且是那位美女亲手所泡。我朋友大方，说我先洗澡去，这个临时客厅暂时留给你们了，哈哈，你们文人谈谈沈从文吧！对沈从文和郁达夫等贤达，我当然不陌生，但若突然要我与一位还不算认识的美女交流，我还真的不知这命题作文该如何作。所以，我很尴尬。但美女没有与我说沈从文，她说她只是喜欢看书，什么绕可曼、李碧华、黄碧云、苏苓等。天，这些名字我居然一个都不熟悉，而她却如数家珍，洞若观火。这些年来，我对文学新人或者当代的文学作品，的确没有关注过。这对一个还在从事文学创作的人来说，是否可以原谅？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否就叫着时过境迁了呢？ 出门时，我有点脸红。说真的，我老人家从来就没脸红过。但这一次，面对一个比我小几十岁的美女与我交流文学，我居然一无所知。唉，不够人啊。
201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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