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可真没少压碾子推磨。记得我家当时7口家,家里也没养牛、也没养驴,那我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不是推磨就是压碾。不推磨压碾,谁也不能吃“囫囵”的呀!碾压的多了,磨推的多了,都记不住了。但压碾有一件事、推磨有一件事却是终生难忘的。
三、先说压碾的事。
那是1960年灾荒年,吃树皮、吃豆秸、吃玉米瓤、吃花生蔓的岁月,老百姓叫“吃驴草”。这人吃“驴草”就得把“驴草”拿到碾子上撵成面才能吃呀!并且这“驴草”又不比稻谷好碾,碾的时间得很长。这,嫩知道什么最忙?碾子,农村的碾子。因此,每天半夜三、四点钟,父亲都要叫醒我去占碾子。我当时8虚岁,也饿的挺瘦,没劲,也懒,每天早晨都不愿起来。父亲就把一小块梗梗硬的“花生饼”,就是“砸花生油”后的渣渣饼,捅到我被窝里,哄着我赶快起来。就这一小块花生饼就哄得我心里很高兴,就赶快爬起来。全村5盘碾子,我拿着笤帚、簸箕走一圈。每到一个碾子放下一样东西排队,那个碾子先排上了,就找父亲过来和我一块压碾。碾子很沉,爹在那边推,我在这边抱着碾棍,一边推,一边嘴里啃着那块蹦蹦硬的花生饼。一压,起码得3个小时。1960年、1961年这两年,压“驴草”的“碾”不知压了有多少次?如果没有“碾子”,这“驴草”怎么吃?有了“碾子”,“驴草”就是这么吃的,嫩说能忘了吗?能不给“碾子”过个生日吗?不过,现在倒都把“碾子”扔到垃圾沟里去了。碾子如果有灵,好骂了,“这些王八羔子,压完碾就把我忘了”。
四、再说“推磨”的事。
“磨”和“碾子”是孪生姐妹。这“磨”倒是家家都要有,但推磨也挺累人的,我当时是尽够尽够的。好不容易到了那个火红的年代,村里建起了个磨房,用一台195柴油机拉石磨磨面。我挺高兴的。因快到过年了。因过年,我家要用“磨”推3升麦子。心想这下子可好了,找磨房推,就省我的事了。这天,我和妈妈用小车推着3升麦子去磨房,一看,磨房里的口袋排了好长好长一个大长队。管推磨的一个叔说,你的麦子推不了了,赶年这贫下中农的都推不完,中农的就轮不到了。不是不给你推,贫下中农优先。喔!妈和我都楞了一下,怎么推个磨还得讲“阶级”?可不是,现在不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吗?这是大队的规定,我也没有办法。再一看,墙上还贴着大队的告示,上面写着每家的“成分”,贫下中农排在前面,中农排在中间,地主富农排在最后。妈说,那好吧,咱回家吧。正好,呐妈也从绣花撑子上给撵下来了,咱俩回家推“年磨”。
原来,那时,绣花也要“以阶级斗争为纲”,讲家庭成份。绣花的货源充足时,中农也可以绣;货源紧张时,就要让给贫下中农绣。我家是中农。当然在货源紧张时,母亲也就捞不到绣了。本来,母亲和人家3个女人共轧一盘绣花撑子,配合相处得都很好。但因成份是中农,就被撵下绣花撑子,把绣花的位置让给贫下中农了。母亲说,嗨!阶级呀,阶级,这就是阶级。
妈又和我回家抱起了磨棍,推完了这3升麦子。
推这3升麦子期间,我每天都在磨道里高唱着“革命熔炉火最红,毛泽东时代出英雄,出英雄。王杰同志好榜样,一颗红心为革命,一颗红心为革命——”嫩不信,我等有机会唱给嫩听,这歌唱得可是滚瓜烂熟——那是磨道里飞出的欢乐的歌——
五、留着“磨”,好给“石头日”过生日。
如今,这“磨”是用不着了,“碾子”也用不着了,从石器时代就有的石磨、石碾,被现代化替代了,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不少的“磨”成了宾馆酒店的踩脚石。蓬莱古玩市场还专门用磨铺了一条街,叫“碾盘街”。我家的石磨,好几次有人来收,我父母是高低不卖,贵贱不卖,一直到现在还留在家里——因妈妈要留着,在每年的“石头日”——好给“磨、碾子”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