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经历了恐惧与灾难,小小的心灵还是迎来了阳光灿烂。 本报特派记者 张风摄 J121 点击浏览更多最新图片 每天一起上体育课或者音乐课 可能引起灾难记忆的问题被严格禁止 本报特派记者周健森 丁肇文 于建 星期五下午3时,成都市青羊区西郊体育馆的草坪上,三四十名孩子按照身高顺序纵向排成两列,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一个灌满褐色液体的小口袋,那上面写着“中药液”三个字。这些孩子中年龄最大的12岁,最小的只有3岁。大多数孩子并不知道这种苦涩的饮料究竟对自己有什么帮助,但还是争先恐后地一饮而尽。因为分发中药的护士姐姐说:“谁先喝完谁就最勇敢”。 也许我们不该用“勇敢”二字作为衡量孩子的标准。特别是在经历了那场可怕的灾难之后,他们有权表现出自己畏惧的一面。任何人都无权因此而批评他们的胆怯,他们甚至比很多成年人更有勇气去面对今后的人生。在灾民安置点或者福利院中的这段特殊的生活记忆,注定将要深刻地改变他们的命运。 帐篷生活 让12岁男孩乐不思蜀 12岁的廖宇是队伍中惟一没有喝下中药的孩子。“太苦了!”他很得意地笑着,“我悄悄含在嘴里,走到垃圾桶那边,朝里面呸——”当一些14岁的孩子离开之后,身高1.6米的廖宇成了伙伴中间年龄最大的,站在队伍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并不介意和那些比他矮小很多的孩子在一起玩耍。无论走到哪里,他的怀中都会死死地抱着一个毛绒机器猫,他说那是他现在最好的玩具。 对于廖宇来说,简易房中无忧无虑的生活令他有些乐不思蜀。晚上9时睡觉,白天7时起床,除了和其他孩子一起上体育课或者音乐课,他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看电视和玩耍。惟一令他不满的是,“和我住在同一幢房子里的人太多啦!”那里面他只认识自己的姑姑和姑父。他为此感到很困惑:“那些人为什么总是来了又走?我都没有机会和他们说话,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有时候,廖宇背着手像个元帅那样检阅排列整齐的简易房,其中有很多门敞开着,里面已是空无一人。他并不知道,在这座成都最早设立的灾民安置点中,大批灾民已经陆续离开;同时又有部分新转移过来的灾民住了进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重新回到操场铁栅栏外面的世界中去,当别人问他家在哪里时,他都会高兴地大声回答:“绵竹!” 成都老师 轮流为灾区学生补课 6月11日。如果没有发生地震,15岁的李凯那天应该在教室里参加中考;而此时他却坐在安置点的图书阅览室里,翻阅着一本过期杂志。“所有的书和笔记都被埋在废墟下面了。”他听说中考可能要推迟,但还没有接到明确的通知。每天,都有来自成都各学校的教师来安置点为他们补习功课,“这里的老师讲课非常好,他们可以把问题讲得很细致,解题思路也都不太一样。” 在安置点内,为了避免刺激灾民伤痕累累的身心,任何试图勾起对灾难记忆的问题都是被严格禁止的,连询问孩子家长的情况时也都要在措辞上小心翼翼。“我的父母马上要回去重建家园了,我会一个人留在这里。”李凯的神情很严肃,但当问到他何时能够再与父母重聚时,他的表情顿时掠过一丝沮丧:“不知道。”他马上解释说:“我们那里的父母平常都要外出打工,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了。” 尽管李凯试图表现得成熟而独立,但在志愿者们眼中,也许他比廖宇更加脆弱。在这里教授体育课的江老师说,孩子们对于地震的恐惧是与年龄成正比的,“那些很小的孩子也许并不理解地震到底是什么,他们很快就在游戏中忘记了剧烈摇晃的感觉;反而是那些初中生和高中生,当他们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如果有余震发生,眼神里依然会有明显的惊慌。” 孤儿多少 统计数据尚未形成 还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有多少无辜的孩子在这场地震中失去了关爱他们的亲人。有媒体声称地震留下的孤儿已有4000多名,并且数字还在不断攀升。但是四川省民政厅相关负责人否认了这种说法:“准确的统计数据还没有形成,主要是对那些孩子是否沦为孤儿,还需要进一步的鉴定,有一部分孩子很可能只是和家人临时失散。” “从地震发生以来,每天都有几百个电话打过来,接起来肯定就是来领养孩子的。”成都市儿童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已经有些应接不暇。来自当地媒体的一个数据显示,全国已有不下一万个家庭提出了领养地震孤儿的要求。 对于地震孤儿的安置工作,四川省民政厅正在精心准备方案。按照目前的工作思路,这些孩子将通过三条渠道得到安置:一是安排在四川现有的福利设施生活;二是请邻近省市提供帮助;三是接受社会领养,而领养的程序将严格按照《国家收养法》的有关要求来执行。 保护孩子 有学校已拒绝采访 每当有人擎着话筒或镜头接近那些孩子们,提出有关地震的问题时,都会被视为不受欢迎的角色。在青羊区西郊体育馆,一位记者曾因此遭到工作人员的驱逐;有些学校已经在门口悬挂出写有“保护孩子,拒绝采访”的牌子;特别是那些在地震之中失去双亲的孤儿,无论在哪一家收容他们的机构,都会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任何人也无法轻易探视,生怕惊扰了他们那幼小的心灵。 “孩子们现在都非常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刺激,即使是我们也不能随便走进楼里见到他们。”四川省儿童活动中心的工作人员隔着铁栅栏门告诉几位拎着慰问品的来客,这里甚至已经不再接受任何捐赠及志愿者,“感谢你们的好意,孩子们什么都不缺。”在成都市区,尽管连续数日以来都能够隐约感觉到轻微的余震,但是孤儿们的情绪却并未因此出现波动,“他们正在慢慢走出阴影。” 儿童活动中心这样的安置点仅仅是一个中转站,在被其他家庭领养之前,孩子们可能将在福利院中度过他们的童年时光。在位于郫县的成都市儿童福利院,楼内挂起了新的横幅:“孩子,这就是你们的家”。尽管孤儿们到达的具体时间还未确定,但这里也已不再接受媒体采访。“按照民政局的要求,我们已经准备了接收100名孤儿的床位。”在门外徘徊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老师透露了一点儿信息,他们正在为迎接这群特殊的孩子而进行地震心理救援方面的辅导课程。 孩子涂鸦 是解读心灵的密码 在这场罕见的灾难中,孩子们究竟遭受了多大程度的创伤?来自杭州一所美术学院的心理工作者邹小军,试图从孩子们的涂鸦中解读出他们的心灵密码。他在成都的一个安置点中开辟了专门的绘画室,目前已经收集到200多幅孩子们的画作。邹小军说,孩子们最常描绘的场景是房子,其中充满着对家园的怀念,其中还夹杂着惊恐和对某种事物的憎恨。 欣赏孩子们的这些作品,不能依赖于传统的审美眼光。在一个调皮的男孩交上来的画纸上,涂满了鲜艳的橙黄色,潦草地写着“讲文明、迎奥运、树新风”几个铅笔字。邹小军评价说:“橙黄色是一种积极的颜色,而那行文字则说明他对于外界的信息有着强烈的兴趣。”另一位女孩则绘制了一片翠绿的竹林,但却被他列入重点观察对象:“那些竹节和竹叶是明显断裂的,充满了消极的碎片感。” 有时候这些画作的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贴在墙上的一张作品中,一座桥梁横在中央,桥身看上去东倒西歪着;这一侧桥头上,一位女孩站在黑色勾勒的房子前呼唤着“妈妈”,妈妈正举着雨伞从另一侧赶来;桥的正中央站着一个黄笔绘出的孩子。这幅画的女孩告诉邹小军,那个黄色的女孩是她的朋友,她已经在地震中遇难,房子是朋友的家。 也许孩子们的想法远比成人想象的更加复杂。邹小军很喜欢一位叫佘婷的女孩绘制的作品:一片掩映在树林之中的楼群,每个房间里都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城市的上空飞舞着无数带有天使翅膀的红心。然而还是出自这个女孩的笔下,另一张画则令邹小军非常担忧:一张硕大的笑脸,被涂满整张纸的黑色墨迹遮蔽得几乎无法分辨。“我担心她的心理正在出现分裂。”邹小军说。 几乎没有孩子选择绘画动物,邹小军对此一直有些顾虑,因为这可能意味着他们仍然无法面对生命的话题。不过让他欣慰的是,越来越多孩子的作品中,能够看到灿烂的太阳、挺拔的大树、碧蓝的大海。他希望能够在灾难完全结束之后,为这些孩子们的作品举办一次画展,让更多的人能够透过孩子们的眼光,重新审视这场地震中生命与信念的意义。文并摄 X095 J144 J18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