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北京人,都是麻酱控。
从发音上,你就能听出他们对芝麻酱的爱是发自内心的、深入骨髓的、至高无上的、绝非那些街边小吃可以比的。就像陈晓卿在节目《圆桌派》中所说:“北京人说东西好与坏,在食物上就分得特别清楚,比如驴打滚儿,比如豆汁儿,儿化音的都是比较糟的,但是你说芝麻酱,没有儿话音,这表示郑重!”
对他们来说,芝麻酱不是调味剂而是必需品。就像酱油之于广州,辣酱之于韩国,咖喱之于印度,番茄酱之于意大利,没有麻酱,北京人会哭爹喊娘!
一个月不吃烤鸭,一个月不吃卤煮,一个月不吃大米饭……都行!但绝不能一个星期吃不到芝麻酱!
天还没亮,北京人的一日三餐就被麻酱包圆儿了。一碗热乎的面茶上一定要淋一勺芝麻酱,一圈一圈吸溜着喝。到了晌午,来碗麻酱凉面,过凉水的面裹上芝麻酱,香得呦,赛似活神仙。天黑后就是涮羊肉了,夹起一筷子在水里甩几下,一股脑儿沉入麻酱碗底,就像老舍说的“那是动植物结合的精髓!”是生命的大和谐!
以上种种,对于南方人就是磨难!
每一个刚来北京的南方人对着麻酱都是一脸鄙夷——
江浙沪人民:“太难吃了,为什么是苦的?这么不清爽。”
四川人民:“麻酱?请给我油碟。”
广东人民:“我的酱油呢?我的蚝油呢?我的沙茶酱呢?”
而这个时候的北京人呢,不会跟你辩论,也不接受反驳,他们只会带你一次次尝试(北京菜真的很难不吃到麻酱),以他们多年坐镇北京的经验,见过太多对麻酱魔力一无所知的南方人。
只要你吃下去,多吃几次,再吃几口,终有一天你会对麻酱肃然起敬:这酱,无敌了!
这就是被麻酱支配的魔力,它是北京人的Nutella,在北京人的冰箱里,永远有它的一席之地。
北京人爱它,爱得深沉,爱得郑重,爱得不接受反驳!
北京人是怎么爱上芝麻酱的?
这个问题wuli麻酱代言人老舍先生,最有发言权!
在经济短缺的年代,一户一人一月只有二两麻酱,如果遇到缺货,根本无处可买!
▲马爷在节目里说错了,其实是一人一月二两,但足以体现他在那个年代里吃不到麻酱的馋~
这可把老舍先生馋坏了,他直接上书中央:北京人夏天离不开芝麻酱!希望政府解决芝麻酱的供应问题。不久,北京的油盐店里有芝麻酱卖了,北京人又吃上了香喷喷的麻酱面。(参考汪曾祺《老舍先生》)
多亏老舍,在那个年代还有人懂得:麻酱就是北京人过夏的命根子!
为了找到当年北京人馋麻酱的滋味,我特地去了一趟从1956年开业至今还健在的国营赵府街副食品店,采访了在这里工作了31年的李掌柜,他说:
我这儿还供应麻酱,全为了北京人!
92年以前,买麻酱,需要票,那会儿一户一人二两,这家如果有八口人,一个月就一斤多。也不是全年供应,只从五一到十一,天热了以后,北京人就好这口麻酱面!这是计划经济的产物,麻酱可以弥补人们乏善可陈的滋味儿,北京人爱吃麻酱这个习惯就是从那个年代养起来的。
打麻酱也是一个绝活儿,光是在副食品店做学徒练这门手艺就得三年,到后来我这手里这一勺就是二两,不会多打,也不会短您的。
在副食店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些来打麻酱的老顾客,他们以前还是屁大的小孩儿,会穿着背心裤衩,拿着碗去副食店打二两,一边走,一边舔碗沿,在孩子眼里,那是一碗圣物,能让宇宙万物变得美味!
如果打的多,就用罐头瓶,选那种口小的,售货员把空瓶放在称上,加上瓶子的重量,再根据定量,把秤砣拨到一个位置,舀一勺麻酱,那浅咖色的细线就往下流,撑杆缓缓升起,售货员不断转动勺子控制流量。所以为了多馋那一丢丢麻酱,一定要选小口的瓶子,一不小心多打了就舀不回去了。
Tips:
①去赵府街副食品店买麻酱,一定要带现金,不能扫码;
② 这里供应的是二八酱,两份花生酱八份芝麻酱更香;
③如果没带瓶子,店内供应玻璃瓶,一瓶20元,麻酱13元/斤。
至尊芝麻酱诞生记
好的麻酱是什么样的?
如果你问北京土著,他们准会说,去菜市场顺着芝麻香味儿走!
作为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南方人,第一次见到麻酱诞生记算是开眼了,倒白芝麻用小石磨,而且每个麻酱作坊都会连带着卖香油,油是酱的二次进化。(由于白芝麻比黑芝麻出油率高,所以榨油和制作麻酱通常用白芝麻。)
在北京人眼里,最瞧不上的就是海底捞的麻酱,稀得跟麻酱汤一样,如果可以,他们愿意自带一瓶六必居,这是他们匆忙时最便捷的选择,认准老字号,是对北京舌头的尊重,这是底线。
但如果你问北京土著,你们都买六必居么?他们会说:“稍微讲究的都会去菜市场买现磨的,那个香!”他们认准楼下菜场里正在工作的石磨作坊,看着老板把白芝麻倒进去。北京人不精明,但他们厚道不掺假,认准那股弥散着整个菜市场的芝麻香。
而站在麻酱顶端的一定是生活在二环里的胡同串子,他们走两步路遛个弯儿,提溜着两个空罐头瓶,就能去赵府街买到过去爷爷辈在吃的芝麻酱,就像李掌柜说的:“现在市场上掺假的芝麻酱太多水太深,我这个是北京朝阳产的,规矩!”
北京土著眼里一瓶好麻酱的标准:
①闻起来扑面而来的就是浓厚的麻酱香,颜色呈浅咖色,白口去尝一定是苦的、厚重的、有覆盖性的,没有其它添加剂的味道,这意味着地道;
②传统小石磨加工,旁边同时要有小磨香油出售,这意味着规矩;
③认准北京产、爷爷辈、几十年的老字号,意味着传承。
澥澥澥芝麻酱!
吃麻酱,是有门槛的。
重要关节在于开光——澥麻酱。不澥,不能入口。
买回来的麻酱通常是纯麻酱,苦的,不能直接吃,要用水澥开,放盐和其它调料。
第一次看北京人澥麻酱,嚯,匠人精神,手法堪比日本打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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澥这个字南方人很少用到,如果是一个北京人教你如何澥麻酱,你还会遇到另一个生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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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买回来的麻酱里擓出两三勺放入碗里,加上一点盐,然后一边用筷子或勺儿搅拌,一边逐步往里加入凉白开,搅拌的时候筷子要顺时针不停搅打。加一点水后,好的麻酱会越来越稠,不要急,这说明你买到的麻酱没掺假,需要继续逐步加水后,持续搅拌。
看起来容易,实则考量着一个人的手劲儿和经验。初学者很难澥得均匀,它不像打抹茶或打奶油只需要做到一个动作不要停。相互黏着的麻酱、盐、水、勺子有着一股将你往后扯的拉力,需要你掌握惯性的力道,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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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请想象自己是位澥麻酱的民间匠人,在你的手里诞生的是一碗至尊蘸宇宙神酱!
澥完,齐活儿!用这样一碗好麻酱,足够打开北京美食的大门。
tips:
①记住几个关键词:加盐、凉白开、顺时针一个方向;
② 切忌用开水,不容易澥开还会变一坨;
③ 不要用油,虽然均匀容易澥开但很油腻。
芝麻酱的n次方
“麻酱能撑起北京菜的半边天”,在我整理完下面这份北京麻酱食物清单后,才明白这话绝无虚言!
- 麻酱主食力-
|麻酱凉皮|
山西人见了一定会说,北京人疯了,凉皮里面还要放麻酱,但是吃过之后相信我,面筋加上放了醋的麻酱汁,无敌了。
|北京阳春面|
北京版阳春面是放了焯过水的香椿苗,再淋上一勺调好的麻酱,谁吃谁知道,那是胡同里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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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酱凉面|
当我问一个北京土著为什么北京人爱麻酱后,她反问我:“你感受过被麻酱凉面支配的恐惧么?”在北京人心里,夏天,没有什么是一碗麻酱凉面不能解决的。
|麻酱馄饨|
这份沙县小吃特色菜单,深受北京人民喜爱,以此类推,麻酱拌饺子同样好吃。
- 麻酱吃早餐-
|面茶|
一碗靡子面加上芝麻酱加上椒盐,喝的时候要像喝抹茶那样转着碗,吸溜进去,这种看起来不起眼实则讲究的小吃,外地人是吃不懂的。
|豆泡汤|
北京人是多爱吃麻酱,连汤都不放过!
|麻酱糖花卷|
红糖甜腻,芝麻酱肆意霸道,这味道,哪个北京孩子不爱的。
|麻酱烧饼|
刚出炉的热烧饼有着芝麻香,酥中带软,切开后加上酱牛肉,肉汁加上芝麻酱,那叫一个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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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火烧|
面粉里放进红糖、芝麻酱、桂花,出炉后松嫩焦香,老北京就好这一口!
|麻酱糖饼|
要让麻酱糖饼好吃的唯一做法就是:麻酱多放,糖多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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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白糖麻酱抹馒头片|
有多少人跟我一样,这种杀伤力巨大的吃法,是从《我爱我家》和平阿姨那里学到的。除了麻酱抹馒头外,我还吃过麻酱抹法棍儿,那滋味,真的比natella好吃!
- 麻酱蘸宇宙-
|涮羊肉|
让羊肉好吃的灵魂是什么:麻酱!
|蘸爆肚|
让爆肚好吃的唯一秘诀是什么:麻酱!
|麻辣烫|
四川人见了会说:“你个瓜娃子,麻酱是异端!”如果让北京人辩论,他们会说:“麻酱的麻不就是麻辣烫的麻,没错嘛。”只有在这片吃麻酱不接受任何反驳的土地上,地球宇宙都能蘸麻酱!
- 麻酱拌凉菜-
|乾隆白菜|
北京百姓自创的一道菜,白菜上裹上麻酱撒上白糖,百姓们想,这也太好吃啦,皇帝吃的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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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拌白菜,北京人还会麻酱拌茄泥,拌黄瓜,拌菠菜……我还试过麻酱水果沙拉,总之麻酱可以拌一切。
- 麻酱小零嘴-
|麻酱威化|
稻香村麻酱威化常年囤货产品,麻酱味儿厚重不掉渣,被它深深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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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酱冰棍儿|
吃到麻酱味儿中街大果时,只感觉北方人民一条心!听说东北人民不仅冰棍儿麻酱味儿,连烧烤都蘸麻酱呢。
|麻酱排|
为义利的麻酱排打call,这是一款吃起来甜甜、咸咸、麻酱味儿、不硬不软的食物,可以一边吃着麻酱排,一边打着真的麻将牌!
在以上这么多麻酱的可能性中,你会发现,在这座无处不麻酱,被麻酱层层包裹的城市里,吃面的时候还要什么浇头,拌菜的时候还需要调什么sauce,那些原本真的很一般的食物,正是有了麻酱,才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