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留下的点点记忆

姚克明

母亲：留下的点点记忆
姚克明
博主按：今天是老年节，恰巧在今天，我收到《泉城老年教育》杂志2015年的第三期，其中以《母亲》为题，刊登了我在2012年2月15日写的这篇博文。
如今我也八十有一了，看到此文又勾起了我的思念之情，也许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们也将在天国相聚了。这是一种割舍不断的亲情，一种永生难忘的记忆！
值此老年节的结点，我想再次在博客上将此文，还有我2010年4月3日写的《我苦难的父亲》，一并刊发如下，以兹怀念！

母亲名叫李菊英。今天，农历正月二十五，是她老人家九十五周岁的诞辰。不由得想写点文字，留住在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免得给将来留下不可挽回的遗憾。这也算是对故去的母亲勤劳、善良、节俭一生的一种纪念。记得，2006年在电脑上写过一篇回忆母亲的文字，但是却找不到了，只好重打锣鼓另开张。
母亲是最疼我爱我亲我的人。1974年春节，我带着老伴和三孩子回家探亲。正月十六，离家返回部队，列车要路过乡下的家门口。母亲抱着外孙女，早早地守候在大门外。当列车通过时，她举着外孙女，向着车上的我们，瞩目眺望。此情此景，像一幅美丽的画卷，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上。
这次回家，是经过文革的磨难和种种挫折后，才成行的。所以，弥足珍贵。母亲见到我们齐刷刷地回来，哗啦一下眼泪夺眶而出。我们人还没有到家，就将一头一二百斤的大肥猪给宰了，卖了一半，留下一半等我们回家吃。那时，吃肉凭票供应，很少。我那三个十多岁的孩子，如狼似虎，可过了肉瘾啦。结果，又把那半边肉买回来吃了。
更使我难忘的是母亲爱屋及乌，热情爽快地招待我的内弟汪源刚。因为那时极左思潮作怪，我们还不能回贵州老伴家去探亲，只好请内弟到我家见见面。内弟也不简单，下了火车，人生地不熟，摸着黑，走了十来里，找到了我家。母亲坚持要杀掉唯一的一只产蛋的老母鸡，我们都不肯。她说：“不，这是杀鸡的客呗！”硬是给杀了。
这种关爱，对母亲来说，是一以贯之的。记得，我十岁的时候躲日本，由小镇撤到乡下，全家都打摆子（疟疾）。犯病的时候，先是发冷，发高烧，后是头痛欲裂，啥也吃不进。但是，退烧后，就特别想吃。有天，姑爷爷到我家，不顾三七二十一，把好不容易弄到点肉，全给吃了。母亲心痛了好多天，那怜惜和无奈的眼神，至今还印在我的心中。
更小的时候，大概是我三岁的时候，听舅母说，一次不小心，掉在茅坑里。母亲和外婆生怕我受惊闹出毛病，让我跟着舅母去讨百家米，说这样可以消灾避邪。再大些，十四岁，我就参军，进军大西南，抗美援朝了。那时，年幼也不懂父母挂念之心，再加战事繁忙，有时信件间隔时间长些。母亲就成天以泪洗面，哭声不断，生怕我会遭遇不测。
母亲是最勤劳最节俭最有远见的人。母亲眉清目秀，皮肤细嫩，满头黑发，但是为人很低调。成天在家围着锅台转，一年四季难得走出家门。一家七八口子的柴米油盐，缝补浆洗，就够她忙乎的了。因为不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次，我家大水缸里掉进一只蜈蚣，她舍不得倒掉这一缸清水，全部用来洗衣物被单。结果，十个手指全部中毒溃烂。她还乐呵呵地说：“还好，发现了这个鬼东西，没有让全家吃到肚子里去。”
解放前，我家开了个小布点，做点小本买卖。父亲挑着一副布担子，到方圆一二十里的几个小集市赶场，挣点小钱维持生活，艰难度日。一日三餐都是大路菜，多是渍菜，有时连油也没有了，放点盐煮着吃。只有等到赶场日，才有可能买半斤或四两肉，炒上一大碗辣椒，算是打牙祭，改善生活。
解放后，虽然我参军了，可又添了两个弟弟，全家八口，只靠父亲在供销社，每月40元工资，那拮据就可想而知了。遗憾的是，我在部队五口之家，只靠我的几十元薪金，也帮不上忙。结果，母亲组织三个弟弟用独轮车推纸，挣点运输费。但是，母亲还是采用粗粮细做的方式，把弟妹们拉扯大了。
在物质生活非常穷困的情况下，母亲还是念念不忘在精神上教育和鼓励孩子们。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时不时地看到母亲捧着一本《昔时贤文》在读。她还特别将一些警句说给我听，比如：“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母亲这是有意引人向上，做有用的好人。
同时，母亲还十分关心我成长中的健康，经常结合四季轮换，教给一些生活小常识。比如，夏天出大汗时，不能用冷水冲身上；冬天开门，要避开穿堂风；游泳，要避开漩涡水；走远路，不要前紧后松，行百里半九十；穿草鞋，要先锤软，以免打脚，等等，不仅避免了许多麻烦，而且教会了如何学习生活，让人终生受益。
母亲，自小对我管教是很严的。因为我是姚家的老大，长辈们都很喜欢我宠着我，但是母亲从不惯我。一方面，要我老老实实做人，不要惹是生非；一方面，又要我不卑不亢，做个男子汉。有次，我和一个小伙伴打架，吓得我够呛。有小朋友对我母亲说，不该我的事。母亲不仅没有责备我，而且还鼓励我，咱不惹事，也不示弱。
母亲的身体，总的看，还是不错的。但是，76岁时，就无“疾”而终了。盖因为我的大弟弟姚克强，1991年因患癌症去世了，母亲就不思茶饭，到医院检查，什么毛病也没有查出来，1992年像熬干的油灯熄灭了。我和父亲与弟妹，大哭了一场。接着，1993年我父亲也突然去世了。唉，真是天道无情，给我留下的，除了悲伤，就只是这点点滴滴的回忆……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我们姚家的后代都起来了，都生活在明媚的春天里。不仅生活无忧，而且都小有成就。昔日，父母亲过着的那种苦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愿父母在天之灵安息，并为苦心培育的家风在子孙后代中生根、开花、结果而高兴、而自豪！
2012-2-15  02:30—15:45
我苦难的父亲

父亲，离我们而去，已有17年了。在这离去的日子里，父亲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且不时地进入我的梦境。清明节来临了。昨晚，我特意从花店采购了一束菊花，摆放在父母亲的遗像前，以表缅怀之情。但意犹未尽，还是想写点文字，以释不了的深情。
关于父亲，父亲的一生，实在是太平常了。像千千万的中国平民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故，我曾多次提笔，前年都已写了几百字，但都未能如愿。昨晚，捧着菊花回家的路上，边走边想，突然冒出一个主题。何不写写一生坎坷苦难的父亲呢？
父亲的一生，是艰难的一生，困苦的一生。父亲，名叫姚泰林，生于湖南醴陵县北乡姚家太屋，9岁时就失去双亲，12岁去长沙当学徒，在东门上聂家药铺学做中药生意。开始的前3年，根本接触不到业务，只是给老板当佣人，每天早晨起来倒尿壶刷马桶，白天则迎来送往，给顾客端茶送水。以后，才跟着学艺。
不过，由于父亲机灵勤快，挺得师父的欢心。不仅少挨打骂责备，而且还能学识字、打算盘。当时，与父亲一同当学徒的阳梅生，年大几岁，迟钝一些，则常受批评。1930年彭德怀打开长沙后，阳梅生参加红军，走了，后来是广州军区的副司令。而父亲继续留下，学做中药。
出徒后，又干了七八年。父亲不甘心这样混下去，单身漂泊到攸县皇图岭镇，先是替别人的药铺站柜台卖药、制药。不久，打算自己创业。与我母亲李菊英成婚后，就在我外祖父开的南货（日用杂货）店做生意，后又独自卖布，以此维持生活。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然而，好景不长。1944年，日本鬼子占领了皇图岭。逃难的时候，父亲不仅要拖儿带女，还要伺候外祖父母。寄居乡下后，还要挑着一副担子，四出赶场，以便挣点钱，维持7口之家的最低生活。外祖母弥留之际，想吃口咸萝卜，父亲赶紧步行一百多里，到江西萍乡去采购。但回来后，外祖母已不在人间了。
抗战胜利后，面对家徒四壁的店铺兼住家，父亲又没日没夜地忙着重建家园。在一位有钱人的支持下，贷给100担稻谷做资本，往返长沙贩运粮食，还是赚了一笔钱。后来那位贷款人，不仅把贷款收回，而且还超出了。于是，他把30担水田，抵给我父亲，还没有收租就解放了，却埋下了以后苦难的种子。
解放后，我就参军走了。听说，父亲表现还是很不错的，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投入各项活动中去，还是镇子上工商联的负责人。公私合营后，就在供销社上班，每月能领40元工资。全家，不算我，有七口人，紧紧巴巴，还算过得去，只不过艰苦一些。
最难受的是在那不堪回首的年代，父亲真吃够了苦头。造反派，到我家掘地三尺，说我父亲在解放前，埋下了多少多少金银财宝。挖不出来，就把我父亲吊起来打，真是惨不忍睹。不过，还好，命算是保了下来。值得安慰的是，在这期间，我的弟弟姚克强，被公社保送参军，后又保送上湖南大学了。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父亲得到彻底平反，家里的日子逐渐地好过了。父亲也喜笑颜开了。特别是他最器重的的长子、长孙、长曾孙，在军队、在远洋、在学校混得都不错，他特别高兴！常说，我们姚家在清朝出过文状元武状元，但要歇脉60年。如今，60年过去了，所以，我们姚家要发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90年发现我的弟弟姚克强患了癌症。在我的弟弟中，他是中学校长，在当地深孚众望，最得父亲喜欢。因此，对我父母打击最大。91年克强弟去世后，92年母亲吃不下、无疾而终，紧接着1993年父亲也跟着驾鹤西去。
父亲走了，但他面对苦难的镇定，为人的质朴，待人的和气，做人的诚恳，向上的执著，留了下来，化为我们姚家的家风，是我家的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子子孙孙都要继承下去发扬光大，以不辜负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和孜孜不倦的殷切期待！
2010-4-3  15：12

向左走

  仔细拜读了【姚老】的帖子，留下了深刻印象。谢谢您在重阳节给我们上了一道充满了丰富感情色彩的原创‘大菜’，祝【姚老】重阳节快乐。

上海人

含着泪看完的，太感人啦！祝姚老晚年幸福！

海里一小鱼

回忆得太有价值了，看后很感动，文笔细腻流畅，大赞！

快乐海洋

重阳节送去我祝福 祝福姚老健康幸福快乐

姚克明

国标
苦酸辣甜的回忆，回顾过去，经历的非常坎坷。姚老还是很幸运的，现在正在享受健康快乐的生活。祝愿姚老安康快乐！
2015-10-21 16:02

博主回复
谢谢您的祝福！是的，一滴水映出太阳的光辉，一个家庭的变迁也映出了我们国家兴盛、发展和崛起！让我们爱我们的家国、我们的祖先吧！

姚克明

快乐海洋 发表于 2015-10-21 20:54

快乐海洋

姚克明 发表于 2015-10-21 20:16
谢谢！也祝您节日快乐！

姚克明

青岛海牛 发表于 2015-10-21 19:48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是的，我们过得再好，也不能忘本！

姚克明

向左走 发表于 2015-10-21 18:50
仔细拜读了【姚老】的帖子，留下了深刻印象。谢谢您在重阳节给我们上了一道充满了丰富感情色彩的原创‘大 ...

谢谢你的厚爱与认可！

补充内容 (2015-10-21 20:42):
谢谢您的加精！

姚克明

上海人 发表于 2015-10-21 16:57
含着泪看完的，太感人啦！祝姚老晚年幸福！

谢谢您的知音和理解！

姚克明

海里一小鱼 发表于 2015-10-21 16:48
回忆得太有价值了，看后很感动，文笔细腻流畅，大赞！

谢谢您的光临和点赞！

姚克明

快乐海洋 发表于 2015-10-21 16:36
重阳节送去我祝福 祝福姚老健康幸福快乐

谢谢！也祝您节日快乐！

青岛海牛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姚克明

青岛腊梅
回忆往事虽然有点心酸，也是一种幸福，祝愿天下的老人都幸福安康！
祝姚老重阳节快乐！
2015-10-21 22:21

博主回复
回忆往事，既是一种怀念和无奈，也是一种精神寄托和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