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纪行（五）敦煌行（下）

快活鱼

第二天，忙完地里的活，驱车70公里外阳关镇（以前叫南湖乡）。这里主要种植的是葡萄，质量不亚于新疆吐鲁番，含糖量高，甜得发腻；回到兰州，再吃同样品种的葡萄，酸的倒牙。大片的葡萄园，管理精细，果实累累，估计亩产在4吨左右。敦煌的葡萄面积有一万四千亩，无核白葡萄每公斤地头收购价3元，美国红提收购价4元。很多外地卡车来拉葡萄，主要是广东和四川。灌溉水源来自渥洼池水库，和月牙泉一样，由地下泉水冒头形成。
张工告诉我，别看这个沙窝窝，这里的农民都很富，许多人在敦煌城里买了房子。我们看到农民的住房，欧洲风格，修的像别墅一样，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有的正在备料，准备翻修。张工自个也不错：儿子从天津南开大学毕业后赴美国深造；媳妇提前退休，开了两个商店；自己开着别克车，当公司老板。
来到水库，自然畅游一番。张工叹息，水已经比以前少多了，过去水库真壮观。敦煌是个盆地，曾经三面环水，有大片的湖泊和沼泽，有效地抵挡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侵袭，现在许多湖泊消失了，缺水的问题越发严重，生态在逐步恶化。
1983年我在民勤实习，经常孤身一人深入沙漠腹地。当我站在高达百米的巨型金字塔般沙丘上，远眺远方：同样三角形的沙丘，像大海的波涛，密密层层，伸向天边，无穷无尽。沙丘脚下到处是死亡植物的残骸。没有一丝风，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时空好像凝固了。广袤的天地之间，人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人在大漠，身处绝境，才能深切的感到大自然的伟力和人类的渺小，那种心灵上的震撼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民勤像是武威绿洲远远伸出的利剑，劈开了腾格里和巴丹吉林两大沙漠，自身也被沙漠包围，靠一条公路与武威相连。农民为灌溉，超量抽取地下水，井越打越深，地下水位逐年下降，大片沙枣林枯死，家家户户门前堆满了枯死的树木当柴火。当时我想，这种好日子也就是20年光景。现在26年过去，情况比想象的严重得多。为了民勤不成为第二个罗布泊，国家花巨资，动员当地人恢复植被，固定流沙；将黄河水抽高数百米后，从几百公里外向民勤输水。
1980至1990年代，我们在河西走廊大力推广“带状种植”，就是小麦玉米间隔套种。一亩田，三分之一种玉米，三分之二种小麦。夏天收小麦，秋天收玉米。每亩地最高可收小麦400公斤，玉米800公斤。吨粮田的大面积推广，使甘肃由缺粮省变为余粮省，还获得国家的科技奖励。然而，在传统的耕作条件下，每生产一公斤粮食，大体上需要消耗一吨水。大面积推广吨粮田，造成水资源的超量使用，给下游内蒙古地区带来了灭顶之灾：黑河断流，曾经碧波万顷的居延海彻底干涸，成为威胁北京的新的沙尘暴的策源地。国家现在鼓励农民种节水作物，每年强制向下游输水数亿立方米，以恢复当地生态，效果还不错。（参见拙作 兰州安宁冬泳队部分活动剪影（五）：额济纳旗孤独行）。
返回的路上，张工指着远处的沙山上的一座烽火台，淡淡的说：那就是阳关。我不由得心头一震：阳关？！就是两千年前那个“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无意之间，我竟与它近在咫尺！可是，可是这样的烽火台敦煌有上百座，怎能证明它就是阳关？回答是，据专家考证。张工说，旅游照片上，阳关被拍得非常美。当地人用绳子挡了路，通行要交买路钱。国外的驴友们背着大背包，不远万里来到阳关，到达后一个个抱头痛哭，不知是达到目的而庆幸，还是上当受骗而后悔？！一句话，打消了我参观的念头。
起风了，沙尘飞舞。正午的太阳暴晒之后，热气蒸腾，南边高山上的冷空气趁势沿山体下滑入侵，势能变为动能，风速越来越快，瞬间能见度不足百米，来往的车辆被迫开灯行驶。此时是下午6点。张工说，这样的沙尘暴经常发生，早就习以为常了。
无人说话，车内只有发动机的轰鸣。人类的文明之所以在敦煌延续了数千年，就在于有水源的保证。敦煌的年平均降雨量只有50毫米，而蒸发量却高达2400毫米。水源全靠祁连山的雪水维持。由于人口激增和城市化加速，地表水不够用，超量开采地下水，水位下降，湖泊消失。月牙泉也面临干涸，被迫人工补水以招揽游客。
敦煌，这个古丝绸之路上最灿烂的明珠，在你日益繁荣的同时，为你的未来，我不禁带有一丝深深地忧虑。
    （2008年，敦煌市政府宣布，将投资14亿元，发展40万亩滴灌农田，同时规划启动引哈济党（河）工程。）



敦煌的照片由甘肃农业科学院的张秉贤先生拍摄，在此表示衷心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