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 山 周国平 今年春,友人夫妇相邀去香茗山,用他们自家的座驾载我,且免费、且管饭、且一路高帽子戴的我暖暖的。这对夫妇金童玉女似的,在我面前恰似一对天鹅、一对鸳鸯,几疑他们是如来、观音派来的。他们对我好,是因为老夫常常贴电费、眼睛疲劳费,时间消失费,读他们送来的文章手稿,有时候还要替他们吹捧吹捧。我又不是报刊主编,就这样义务近十年为他们夫妇的和谐、爱好,充当孺子牛啊。 香茗山,顾名思义是山上有好茶树,树枝上又长好叶儿。然而它不完全是茶山,因为山上没有采茶的姑娘,偶尔只见两个老汉在几处长野茶树的地方,捉虫似的将那些嫩叶儿摁住、扯下,然后放进上衣的口袋里。物稀为贵也,几个上衣的口袋能装多少茶叶?这些茶叶经加工之后当是贡品,平常人是喝不到的。我们不是来喝茶,是来爬山的。夫妇二人在前面开道,小心翼翼地爬着斜坡,仿佛要替老夫挡住突然出入的虎豹,剪径的山贼。山不算高,也不算险,但山毕竟是山,立地不怒而威,一抬头,天上隐现云楼,忽低首,地上的村庄突然间成了微型的艺术,比世博会馆儿里的微型艺术多了一些身临其境的感觉。自后面看友人的娇妻是仙女,再看那娇妻的男人,多像古画上的蓝采和啊。而老夫我呢,倒像个砍柴的。 一身汗水,终到山巅。爬山,其实是意味着征服。人到了山巅,便是平常是个懦弱之人,也觉得凭空壮了英雄胆,一腔豪情了。胜利了,就该庆祝,吃着他们夫妇带来的美食,是超市里买的一些开口即食的酱猪蹄、乡巴佬鸡鸭腿,罐头啤酒等。这叫地宴或者叫草宴。坐在地上,人便平等了,老师没有首席,领导也没有威风,我虽是他们夫妇的上宾,如此都坐在地上也高不了他们一头,便宜他们了。 夕阳一瞥,便将沉山。我们在山上居然一整天的时间了,舍不得早归,但又不便在山上做仙人。三人下山,我在前,他们夫妇断后,将上山前的次序颠倒了。我听到他们夫妇在我后面嘀咕:“周老师上山时鞠躬尽瘁,下山时却壮怀激烈啊!”我回头瞪了他们二人一眼:“哼!”,一转身,怒臀而下。 (这篇文章本当在前几个月就该记下的,但是以忙为由,拖到今日,再不补之,几日之后便将又是一年了。) 2011年12月2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