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河流悄然流淌,岁月的风尘没法把记忆抹去,许多事无奈地长满斑斑锈迹,甚至那些景物已经看不到点点痕迹,而儿时的天真烂漫快乐生活,不仅没有丝毫褪色忘却,反而时时撞击心中的情思而清晰起来。
梧州依山傍水,山青水秀,发源于桂林兴安县猫儿山的桂江穿城而过,城市就枕在桂江的臂弯里,江抱着城,城拥着山,清清的江水浸润着山和城,人和山水相亲相依融为一体。桂江流域大部份都是石灰岩地区,一年四季,江水清澈,青山流云,影落水中。风平浪静之时,水面如同凝固成绿缎一般,常常使人产生融入其中的冲动。
炎炎夏日,夕阳西下的黄昏,桂江就迎来一天最热闹的时光,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少,呼朋结伴涌向江边,扑通、扑通,煮水饺一般跳进水里,原本平静的江面,濺起朵朵浪花,满含激情与惬意,在水中玩弄各种泳姿,在平缓的流水中优哉游哉,享受酷暑里的清凉。
地处桂江东侧岸边的西门口码头(现改称中山码头),是一个客运和货物运输集散小型港口,主要是经营梧州至昭平县和沿江“火船”(小轮船)客货运输,以及至桂林的木船(桂林艇)货运。在曾经过去日子里,它总是充满生机和喧哗,如同抚河(不知从何时开始,政府媒体改称桂江)的流水一样,南北商旅,人来人往,东西特产,离岸泊岸,多少个日出日落,几多百舸云集,承载人间的梦想与激情,辛酸与欢乐。
离西门口码头上游几十米的万盛码头,就像一个被人遗忘的老人,那些用暗红石块打造的台阶,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在岁月的天空下饱受风吹雨打,人来人往的踩踏,石块的边角被磨损成圆形,泛着幽幽的苍凉。
码头对开的江面是一个用木头捆绑而成的很大一条木排,几条手腕粗的竹缆与码头石柱牵手相依,任由江水日复一日的冲刷,不离不弃。与其它众多的竹排、木排一样静静躺在江面上。唯一不同的是,这条木排上部铺有很多大块木板,再用竹篾编织的竹蓬搭建在木架子上,成为一座座低矮的小棚屋,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屋子,里面孕育着生命成长过程。江水悄无声息的在木排下缓流,棚屋里光线很暗,湿润的空气,舒适的环境,绿莹莹的豆子躺在潮湿柔软的草席上,用不了多久,鹅黄色的两片嫩芽就会破壳而出,探头探脑窥视这个陌生的世界。再过几天时间,豆芽长成洁白如玉,晶莹剔透两寸长的绿豆芽,将棚屋挤得满满的,空气中弥漫着温热湿透的豆苗清香。曾经用桐油扫过的竹蓬在阳光下灿灿油亮,南国的炽热太阳早已灼烫成乌黑色,显得沧桑萧条,梧州人习惯将这个木排称呼为“芽菜排”。
“芽菜排”曾经是我儿时的乐园,我家邻居陈伯是木排值班守护员。每年夏天晚饭后,或者放暑假的快乐时光,总是喜欢到排上玩耍,跟随陈伯在清凉碧水中戏水,用小圆网捞虾摸鱼。为了安全起见,陈伯每次都会用绳把我两腋捆绑,在浅水处教我游泳,不知不觉间就学会了游泳。有时我会偷偷钻进湿暗的木棚屋,摘取几条雪白嫩润的绿豆芽,放在口中嚼食,清爽甘甜的汁液顺着齿颊流入喉咙,唯底回甘,怡人回味。现在的菜市场已经找不到这种纯天然没有污染的绿豆芽了。河水悠悠,连同纯朴的生活和社会价值观慢慢悄然离去,就像它曾经的名字一样,是前浪的诱惑,还是后浪的催促?
“水清则无鱼”,意思是说水太清鱼难以生存,这句话不见得真理。六十年代的桂江,虽然河岸瓦砾堆积如山,但江水却十分清晰,站在“芽菜排”上能看到水深一米处的鱼儿游动。桂江以鲮鱼和红眼鲮最多,食性以植物为主,“芽菜排”附近就成为它们的觅食水域。从清晨到黄昏,排上有很多人钓鱼。我常常呆坐着,任由江水抚摸双脚,看渔人用四尺见方的鱼网沉入很深的江水中,手上扯拉着鱼网上部十字弓形细钢枝中的绳子,不用任何鱼饵,断断续续向上拉扯,凭着手心合一的感觉,用梧州特有的神奇捕鱼方法~~“扯花篮”捕获鲜鱼。斜阳晚照,桂江没有波澜,只有微微涟漪叠出,鲮鱼在网中兴奋挣扎着,微风习习,漁歌晚唱是一幅多么动人的画卷。现在桂江上游建成多个水电站,鱼类生存环境受到破坏,加上利益驱动下炸鱼、电鱼类禁不止,鱼类资源渐渐枯竭,“扯花篮”的传奇己经很难看到了。春雨中的桂江,条条丝线织成一帘春梦,对着清澈的江水,心生感慨,这种古老的捕鱼方法是否会在民间失传?
高高的防洪堤在桂江建成那一刻开始,所有一切皆成为过去,饱经风雨的“芽菜排”、“万盛码头”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风尘里。往事如烟,抖落几许记忆,不知谁人共鸣?心里依然深深地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