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黄河漂流30年祭,血性1987 [打印本页]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4 10:40
标题: 黄河漂流30年祭,血性1987
转自:奇记(zuiqiji))
文章作者:湘君
两个月前,一位漂流前辈寄来两本30年前的日记。日记两位主人雷建生、郎保洛,80年代曾大红大紫,被无数年轻人追捧为“长漂王子”。1987年6月,却同乘一舟,一起殒命黄河。《漂流王子,梦断黄河》的新闻,在那一年轰动社会。

带着泛黄的日记和报纸,我辗转了4000公里直至黄河水上,却在20余位亲历者讲述中,发现这不仅是两位王子的故事,更是关于一条大河,3支队伍,7位队长,近百个黄河赤裸的儿子,与波涛、与时代、与自己的生死搏击

30年前,这群正值“精神青春期”的热血青年,实现了人类首次无动力漂流黄河全程,也失去7条生命。一度和中国女排,并称为当时中华民族的两支精神催化剂。却最终在“不提倡、不支持、不宣传”的局势大扭转下,孤寂划完最后一桨,迅速被淹没进了时代洪流。

▼1987年9月,北京队密封船漂过壶口大瀑布,摄/马挥

本文作者|湘君
本期人物|中国黄河漂流探险队

以国之名

煽火的美国人
轰天巨浪中,一个光着下身的男青年被困危崖,命悬一线——这一来自长江虎跳峡的生猛画面,在1986年9月中旬闯进《新闻联播》黄金时段,迅速吸引亿万人目光。

新闻中的青年,就是1986年洛阳长江漂流队的发起者郎保洛。由于所乘密封船被虎跳峡激流打碎,他受困整整5天4夜,直至队友雷建生腰系绳索,攀下悬崖,终获生路。

那之前,中国人几乎还不知漂流为何物。这一场生死救援,却破例在中央电视台多日滚动播出。一时间,两位洛阳青年,和万里长江上一场堪称“中美对决”的漂流,被推向举国皆知的地步。

▲1986年9月,“中国特制”密封船漂过长江虎跳峡

一切还得从一个美国人说起。1985年,偶然获知美国探险家肯·沃伦要以30万美元向我国购买长江漂流权,四川西南大学35岁职员尧茂书拍案而起,“中国的长江,要让美国人先来首漂?”1985年6月,他踏上了长江源头姜古迪如冰川,单人驾一支命名“龙的传人”的孤舟,第一个抢先开漂。

34天后,尧的遗体在距源头1200余公里的通伽峡被发现。这“以卵击石”的壮烈,被写成一篇长篇报道《长歌祭壮士》,当年引发上百家媒体转载。

“龙的传人,难道只有一个尧茂书?”在那个资讯匮乏年代,一篇文章,可以是一枚炸弹。许多压根没见过皮筏艇的热血青年,跟着“炸”了。这其中就有30岁的郎保洛,看完连夜就去找好友王茂军:“我们去当首漂长江第一队,怎么样?”

1986年6月,说干就干的8个洛阳青年,自带干粮踏上了长江源头。紧随其后是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40余人。所有人都没漂流过,却抱着同一个目的:“死也要抢在美国人前面。”

热血澎湃,却都无视肯·沃伦此行协议的附加条件:长漂结束后,授权肯·沃伦户外公司第一个来中国开展商业漂流。一边是成熟商业探险,一边是“落后挨打”的脆弱民族自尊心。围绕长江,这根本是两个时代在竞争

▲登上黄河源头的郎保洛。摄/张新生

最终“赛果”是:郎保洛被营救期间,深感险峻的肯·沃伦已宣布撤离,“我对长江的了解还不够,还要与她认真谈一谈。”

肯·沃伦视为对手的,是河流,我们的对手却是人。“美国人退缩了,我们绝不退缩,宁可不要命也要完成漂流!”刚实现人类第一次闯过虎跳峡的洛阳队更沸腾了。和漂流队员一样沸腾的,是举国热情。

那是一个怎样时代?1986年,《西游记》首播;崔健吼出《一无所有》;中国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刚接近900元;邓小平提出 “让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

那时一无所有的中国人,迫切渴望甩掉“东亚病夫”帽子,再“输不起”。力量贲张的体育运动,往往超出运动本身,变成振奋民族精神的强心剂。

女排赢一场比赛,就能引发全国多地大学生狂欢游行。而,就连女排队员对长漂也充满敬仰:“你们不仅是不怕苦、不怕累,还要加一个不怕死。我们要向你们学习。”

▲长漂结束后,被大众狂热追捧的漂流队员

是年11月,当不怕死的漂流队员带着10人遇难的惨烈,漂抵长江入海口,党政机关、社会各界上万人迎接,雷建生带头高呼“中国人万岁”。荣归最初偷偷上路的洛阳火车站,郎保洛和雷建生这两位最耀眼的“长漂王子”,更被无数热烈的手掷向空中。

轰轰烈烈漂过长江,烧不完的爱国热情,很自然就燃向了更悠久的母亲河——黄河。在那个举国狂热的年代,一位黄漂重要发起者甚至发出这样呼吁:“黄河作为华夏文明发祥地,中国热血青年不能首漂,何颜以对列祖列宗?”

▲迎向黄河峡谷激流。摄影/张晓军

冬天里的一把火
当热切目光刚转向黄河,来自北京的建筑工人桑永利,却早在1986年7月,洛阳大汉们正激战长江上游时,就率先踏上了黄河源。他和尧茂书一样,有着自己的黄河梦。32天后,一样势单力薄的黄河首漂,也在巨浪中倾覆。6个橡皮筏毁坏殆尽,万幸保住一条命。

彼时,正为黄漂梦付诸行动的北京人,还有来自北京公交公司修理厂的于忠元。求赞助的电话一度找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一听需要18万赞助,中方工作人员一句嘲讽“你口真够正的啊?”又戳火了一个热血青年的敏感自尊,也坚定了誓要黄漂的决心。

然而面对愿出一切费用的美国万宝路烟草公司,队名要叫“万宝路黄河漂流队”;态度积极的全日本电视广播网,愿出30万美元合漂,最后资料归他们的条件;甚有法国船舶公司拟好的“将征服中国黄河”新闻标题……复员军人出身的于忠元,又不敢答应了,“这可别成通敌卖国吧?”

因着共同黄漂梦,桑永利和于忠元这两员猛将,最终被北京市青年联合会秘书长吴泉民拢到一起,并在1986年底通过《北京晚报》向全社会公开招募。

▲北京队部分队员在黄河两曲汇合处

一时间,报名者多达上千人。哪怕长漂吞噬了10条性命,哪怕黄漂初步草案中,人员要求第一条就写着:“有志于献身黄河探险事业,死而无憾者。”也挡不住全国青年汹涌热情。

竞争激烈中,甚至有人通过中央首长批条才得以加入。更有许多人戳破手指写血书、递生死状,殷殷红字写着“愿意牺牲”、“生死自负”、“誓要继承烈士遗志,为国争光”……几乎所有人都还不懂漂流,全凭一腔热情。

“那时候简直有点像圣战似的,就觉着我为这个世界牺牲了,我是无尚光荣。”至于选人标准,“必须像条汉子,有血性。”

“如果只是漂流,而非国家需要,我肯定不会去。”31岁女队员舒辉,海军复员,正是1岁孩子的母亲。最终入选27名队员,55%都有家室,家属也得在“生死状”上签字。后来遇难的队员杨浩上路时,妻子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

▲北京队报名,严如政审。最终27名队员,13名曾是军人

1987年2月,当费翔《冬天里的一把火》刚通过春晚火遍全国,立誓要实现“千古黄河第一漂”的北京队,也在北京电视台风风火火亮相。相比还想和长江再“谈一谈”的肯·沃伦,他们的口号是“征服黄河巨龙,振奋民族精神”。

架势才拉开,却风云骤变——有人传来消息,雷建生、郎保洛也组队漂流黄河,并且先遣队已去青海。对于北京队,简直兜头一盆冰水。特制的“黄河第一漂”纪念封都已开始全国发行,这可如何是好?

慑于“长漂王子”威名,于忠元带着新华社记者马挥赶忙奔赴洛阳,并带去一个诚意十足的“三同方案”:两队同上源头,同闯壶口瀑布,同抵入海口。

3月,雷建生家中,他们终于见到了这群传说中“冲天的河南人”。彼此礼貌试探中,马挥感觉“就像到‘威虎山’,来拜码头了”。而,两位“当家的”果然名不虚传。历史老师出身的雷建生,温文如敦厚兄长。一脸络腮胡的郎保洛,几乎没说话,却也沉静得让人服气。

让他们意外的,却是两人居然还没组好队伍。于是,“求联合”最后变成了:你们先联合,我们再联合……
▲北京队队员在黄河源区的行装

漂流黄河,是早在长江之上,雷建生和郎保洛就有的想法。只是没有谁甘于人后,长漂中生死相助过的两人,此时声名鹊起,旗鼓相当。一支漂流队,似乎已经太小。

“由谁担任队长,对方都不能接受。”迟迟卡壳在队长人选的他们,面对北京队突然来访,也坐不住了。经一直支持他们的“后台”《河南日报》记者多方磋商,这才达成折中方案:实行双队长制,不分正副,双方人数对等。

这一回,换雷建生和郎保洛诚意北上谈“三同”了。不料,北京队却比原计划再提前半个月出发,不等他们了。雷建生保持一贯沉静,郎保洛有些火了,“我就知道会这样。行,你们先漂。是骡子是马,河上翻几次船就知道。”

▲黄河险滩翻船,紧拽船绳的队员随波逐流

80年代社会缩影
而终于成形的河南队,相比北京队的根正苗红,更具民间江湖气。队员大部分来自雷、郎各自的“朋友圈”。雷、郎却是成长在同一个市委大院,性情迥异的两个漂流者。雷父曾是全国最大玻璃厂厂长,郎父曾任湖南邵阳市市长,留给雷郎的却是残酷命运。

雷建生16岁报考飞行员,所有考试过了,政审一栏“其父,死不改悔走资派”,梦想破灭。他对此感叹:“一腔报国热情无处发泄,是最令人伤感的。”

但好友眼里,雷最突出特点是“没有看破红尘,他总在追求一种像是唱高调的人生境界,并且默默做到了。”甚至给女儿起名雷醒——民族觉醒的意思。

基于此,雷建生选的队友,如袁世俊等一同研究过马列理论,多是也有家国情怀的知识分子。
▲图左:雷建生,36岁;图右:郎宝洛,31岁

郎保洛随父一路下放到洛阳,则和许多走过十年动乱的年轻人一样,或被欺负,或用拳头回击。1985年遇人挑衅,郎还了手,反遭拘留十余日。他在拘留所写下幽愤诗句:“坎坷多灾忧人生,夜入铁栏叹零丁。”

“他是英雄不问出身的人,选人只要敢干,能干,胆够壮。”所以,当追求志同道合的雷建生,看到名单上劳教过的石峰等名字,提出异议时,郎保洛却不以为然。他最烦人光看过去,也不爱唱高调,等漂完黄河,他打算去考法律研究生,漂流日记第一页半页都是英文。

雷建生却也将这份忧虑写在了出发前日记里:“此次队伍庞大、派系繁多,有刑余之人、摊贩商贾,亦有文雅高洁之士……可以说比上次要复杂得多……”
▲河南队部分队员合影

相比一年前长漂的默默启程,黄漂的出发则是风光无限。敲锣打鼓的郑州火车站,省市领导纷纷送行。当女播音员自豪宣布:“长漂英雄就在我们车上!”围观者、求签名者顿时挤得水泄不通。

蜂拥人潮里却有几个特殊身影。不肯让妻子送行的雷建生,不敢看执意赶来的妻子。害怕牵挂的,亦有郎保洛。为了黄漂,他推迟了原定春节的婚事,“说不定我会死在黄河上,岂不是害人家姑娘一辈子。”

还有一个狂热追随者,是郑州砂轮厂工人朱磊。他是众多渴望参与黄漂的青年之一,也是最执着一个。队伍不肯再加人,他就追上火车,又半夜钻进后勤卡车里。荒茫源区,更一个人租匹马,顶着刀子样暴风雪,追了五天五夜。最后两眼一黑,从马背上,一头栽在河南队队员面前的雪窝里。再晚一刻,就没命了。

“我必须去,必须去……”黄漂像一道咒语,让24岁的朱磊近乎魔怔。他受够了工厂车间的平乏生活,“只有这些轰轰烈烈的事才能吸引我。”

▲“临时工”加入的朱磊,最后闯过壶口瀑布的瞬间。摄/马挥

“黄漂在那时,简直就是你能在地球上做的最好的事。”来自中国农业大学的丁凯,甚至未满17岁,为入围不惜谎报年龄。好在讲究“成分”的北京队,一心要凑齐“工商农学兵”,就差他这个“学”了。

“那时的漂流更是社会活动,不是体育运动。”正如河南队一位组织者所言:“这支小小漂流队实际上是正在急剧变动的80年代社会一个缩影。”在爱国主义大旗之下,除了少数思想者、冒险家,更多人还带着各自“小我”。

那是一个社会的青春期,正值青春的人们心里正憋着一股劲。“却被计划经济、工作分配,焊在一个点上,动弹不得。”长漂让人看到活生生的英雄史诗,黄漂就成了下一个轰轰烈烈的青春出口。


竞逐第一漂

三队较劲
豁出命的朱磊,最终打动了郎保洛,撂下一句洛阳话:“这货是条汉子,叫他跟住吧!”激动得朱磊一颗心跳出嗓子眼,他本已死心,想着大不了自己单干,“感觉黄河就那么回事,温吞吞像个没牙老太太。”

80年代,人们对黄河的了解,资料匮乏,还近乎无知。即便誓要“征服黄河巨龙”的几支漂流队,光寻找黄河两个源头,就分别折腾近半个月。几度弹尽粮绝的队员,在源头立碑仪式上高唱《国歌》,个个心潮澎湃,有的失声痛哭。

更难的是,为了竞逐“黄河第一漂”,他们都提前出发,4月的源头却还大雪冰封。面对1米多厚冰层,怎么漂?郎保洛等两队都坚持:“哪怕是拖着在冰上走,也要在冰上留下漂流痕迹。”

但其实,现代漂流中少有长距离冰面拖船,而是寻找能放船的河道开漂。“这又是中国首创。”海拔4500米以上,一群硬汉在冰天雪地里,忍饥挨饿,拉着带物资超400斤的橡皮船,纤夫一样拖行十余日,时而陷进冰窟窿,时而累得走着都能睡着,就为了践诺当时又一口号“一寸不落漂完黄河全程”。“我们既然要战胜自然,就要一寸不落。有地方跳过去,岂不是被打败了?”

▲北京队、河南队在黄河源头冰面拖船上百公里

郎保洛收下朱磊,大概正因在源头饱尝爬冰卧雪的罪。开漂才3天,他自己就一度迷路,风雪旷野上硬撑了一夜。除了虎跳峡,“这几乎是我一生中最艰苦的一夜”,死也愿轰轰轰烈烈的他在日记中写:“某种意义上比长江遇险还糟,因为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玩命拖船赶路,更因头顶北京队压力。北京队比河南队提前17天出发。当两队在源头第一城玛多县首次会合,河南队还没上源头,北京队已经在两曲汇合处立好碑了。

俨然“官方队”的北京队,带着17万赞助,慷慨为河南队送来电台等物资。老资格的河南队也不吝分享漂流技巧。即是友军又是劲敌的两队,客客气气合影。雷建生和郎保洛却也暗下决心:“务必尽早追上北京队,在全国人民面前,展示长漂勇士和河南黄漂队的风采。”

▲北京队完成源区漂流的情景和当时报纸

而20天前的玛多,还有一支突然杀出的安徽马鞍山队伍,打得北京队措手不及。8个彪悍大汉骑着马,凌晨2点就来造访:“谁说桑永利去年7月漂了黄河上游,我们已经去了源头,怎么没找到他的签名?”

才到玛多的北京队,顿时傻了眼。长漂英雄风靡全国,也让马鞍山小青年们蠢蠢欲动,催生了这一支平均年龄仅22岁的“娃娃敢死队”——他们没有任何支持和后援,竟然先发制人,第一个登上了源头。

全是光棍的队员,出发前都写了遗书。队长张大波说:“我特地去南京查资料,才发现这条河太危险。但没敢告诉大家,怕大家害怕。”

最年轻的马鞍山队,也最缺钱。上完源头,钱已成负数。但他们还有秘密武器——文艺表演。组队就要求每人要会一两项特长表演,以备一路义演筹钱。边筹边漂,总之,誓要漂到入海口。

一条大河,三支队伍,围绕诱人的“第一漂”,暗暗较劲的竞逐伴随开冻河水,就这样冲出源区。

▲安徽马鞍山队的源头之路

险滩前的团结
一山难容二虎的问题,当河南队从源头回到玛多时,也有一次显露。5月25日,河南队连夜会议,争执于雷郎两个分队待遇是否公平,负气的郎保洛,当天就下漂先走了。原定的雷郎两分队“合漂”,成了泡影。

“只有先赶上北京队,成为真正的黄河第一漂,我们才能转身整顿队伍。”河南队队委的无奈,让第一漂,成了更迫切任务。而冲出源区,踏上九曲黄河第一曲S形大转折,黄河也仿佛进入它的青春期,嗓门陡然变粗。而第一关凶险是拉加峡。

“它得名于玛沁县军功对岸的拉加寺,为这一段黄河干流上一系列峡谷总称,全长216公里,是全河仅次于晋陕大峡谷的第二长峡。上下之间落差588米”——这是1987年全部黄河资料中对拉加峡的全部描述,加标点一共69字。

没人知道这216公里深谷,究竟藏着怎样狂涛?人与自然的较量,真正开始了。

▲当前的黄河峡谷区卫星地图

6月6日,连续几昼夜追赶,终于让郎保洛在峡谷区入口追上了北京队。江河上有峡必有滩,有滩必有跌水。当河底出现断层,水流随断层猛然下切,跌落1至8米,形成无数漩涡与卷皮浪,极易翻船。而拉加峡正是黄河从青藏高原向黄土高原跌落的第一台阶。

“弟兄们,动真格的来了!”初入峡谷的队员们,却还初生牛犊不怕虎,闯滩!闯滩!一开始遇见滩,不是去躲,而是故意冲到浪尖找刺激。但短暂新奇之后,险滩越来越多,警惕心上来了。朱磊的桨被冲走,郎保洛的桨被打断,第二天抬船,只听哧哧作响,船底已经被利石划开几个大口子,船都废了。

怎么办?求助北京队,让郎保洛上北京队的船继续闯滩。虽然都卯准“第一漂”,但激流面前,两队终于开始放下门户之见。

也就在这时,拉在最后的雷建生终于驾到。“北京队,我们追上了!”历时44天,两队4个队长终于会师在黄河第一个特级险滩前。

▲拉加峡漂流视频画面

“第一次和北京队相遇,来个漂亮的让他们看看。”正当郎保洛和北京队还在踟蹰,雷建生一声“加桨”,船已像离弦之箭,飞一般最先闯了过去。不愧是长漂王子,岸上一片欢呼。
“保洛,咱河南队两条船过,何必?我看,明天咱们合成一船,咋样?”也在这一天,雷建生主动示好,两位长漂王子踏上了同一只船。而此时,全队全部口粮只剩最后10粒蚕豆,5名上船队员,一人两粒。险关面前,个人纷争退场,河南队终于第一次抱成了一团。

被人拿了下马威的北京队,却不甘示弱了。当遇见更大险滩时,一心想也还个漂亮的给雷建生,北京队竟故意放着支流不走,直取最危险的中流。

结果才入险滩十几秒,大浪打来,船上5人几乎是天女散花般飞了出去。“一入水,就感觉这辈子交代了”,下身刷一下被撸光裤子,洗衣机般大漩涡使劲把人往下拽,直拽进地狱的恐惧。

落水得救的于忠元,后来给女儿写了封信:“淼淼,爸爸差点永远见不到你了……这个信封已湿,就是随我同在浪里转了,湿的水痕是黄河水。”

让于忠元感动的是,救了北京队队员的郎保洛,还送来了一件皮大衣和睡袋。上百公里无人峡谷,把衣服睡袋给别人,意味着自己受冻。虽然两队一直暗中较劲,但此刻的患难与共,让于忠元感慨“漂流真正的对手,更是眼前的这条大河”。

▲翻船的队员被卷入激流

肯定会有人死
被激流打得七零八落,抵达军功乡,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个更沉重消息。老乡说,下面的水更凶。军功以上,落差每公里2.8米,而军功以下的拉加峡,每公里落差5.5米,还要凶险1倍,还有一个8米高大跌水。

“一到军功,整个气氛截然变了。”当真正和大自然交锋,最初一腔热情写下血书的队伍,终于弥漫开一丝丝压抑与恐慌。“8米大跌水”在队员中口口相传,却无法证实真伪,因为从没人闯过。当地只流传传说,曾有几个闯滩娃乘木筏漂下去,没一个活回来……

北京队开始出现两派意见,一派主张采用密封船——长江漂流时,中国人就是用这个“独家发明”闯过了虎跳峡,尽管外国人说“这不是漂流”。桑永利则坚持敞蓬船,“放密封船,那不把北京人的脸丢尽了。河南队就没用密封船。”

反复争执之下,北京队不得不决定推迟下漂。河南队也随之中止原计划,等北京队。这一回,谁也没心思去抢“第一漂”了。
▲密封船示意图

而河南队此时除了水情,更大焦虑是队情。几天前在达日县,队内竟发生流血事件:郎保洛分组的石峰、程旭东醉后提刀,重伤后勤队员周念军,拉架的记者也被捅了一刀。
按同船队员说法,事出“周念军在源区没接应到我们,却上了雷建生的船。大家为此挨饿好多天,抱怨过上岸要找周算账。他们都是郎保洛发小,郎劝过‘别太过分’,谁也没想到……”

尤其当传言四起,说“到了龙羊峡要整顿走一些人,甚至包括郎保洛”,郎开始失眠了。日记里连续几天写着“一夜脑子反复翻腾,没睡着”,“一夜又没睡好,脑子太乱”……

河南队开会,左等右等没等来郎保洛。反倒是北京队随队记者马挥,被郎保洛约到河滩去散步。昔日铁铮铮汉子,一脸愁容,说到队里出了很多事,说到物资困难,更说到“再漂下去,出事可能性非常大了。”并把个人重要物品,托付遗物般交给了马挥,其中甚有一本英语学习辞典。

▲军功乡出发前,两队合影和桥上群众

6月13日,连降暴雨后的黄河畔,雷建生、郎保洛和桑永利、于忠元两队4船同时出发。难言的赴难感笼罩下,“心第一次特别齐”的两队队员在军功大桥下合影,其中不少人又写了一遍遗书。

肯定会有人死,不知道是谁。”没有人敢说出这个想法,这想法却在每个人的心头盘旋不散。

拉加峡比想象更凶相毕露,出发一小时,就遇上足足三个大跌水、三个小跌水。技术最过硬的雷建生,第一个冲滩,却在第一个跌水就翻了船。眼看几个黑点就卷入骇浪,郎保洛二话不说就跳上船,直下险滩冲去营救。桑永利的船很快也在险滩中倾覆……
▲6月13日,狼牙滩翻船瞬间

风云突变
喋血拉加峡
“北京、河南队军功翻船,9人失踪……”被于忠元冒死攀援绝壁带回的消息,迅速通过报纸、电视台传开。

在北京队求援下,当地军区派出骑兵、甚至直升飞机搜救,各种指示源源不断传来。前方焦虑万分,后方家属们也快踏破北京市青联的门槛:“你们快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我能正确对待……”

黄漂第一次风雨飘摇,身陷拉加峡深处的雷建生、郎宝洛,却还与世隔绝着,不知他们“失踪”的消息已传遍全国。

“昨夜又是一夜雨,河水可能大涨……今天闯滩计划又要泡汤了。陆上接应人员在龙羊峡可能等急了……”这是雷建生最后一段日记。此时的他们,正处于万里黄河第二大拐弯处。连日大雨,河水暴涨如猛兽,前方却是“白花花一直连到峡谷尽头,像沸水翻腾”。
“都是一个大院,干的是大事,为了首漂黄河,其他事都放一放。”最后的出发前夜,雷建生好友袁世俊特地找郎保洛谈了一晚。生死攸关时刻,河南队终于呈现出一种空前团结。郎保洛在日记上最后写道:“今天是6月18日,是个纪念日。去年今日我们从姜古迪如冰川开漂,在长江上漂流开始了!”

▲河南队漂过塔玛滩瞬间。摄/袁世俊

6月19日,仿佛一个轮回,两位从长江源头一路漂来的王子,一度分漂,最后又同舟共济,并一起踏上了最后一程。

本应上船的队员赵红斌或许预感到什么,迟迟不来,并从此失踪。原本被安排接应的26岁队员朱红军,在船将离岸时跳上了船:“船上少一个人,我算一个!”这一次自告奋勇,也成了他生命最后的漂流。

不到5分钟,可怕的大跌水就来了。小船像过山车猛跌入深水,紧接着又一个大跌水,无数大浪铺天盖地。“还好,人都在”,身手矫健的雷建生一度爬上船底,想把其他人拉上去。无奈一排排浪,直把雷也打下水中。5人只能死拽住船绳,随船翻腾于激流,无法上船,更无法靠岸。

比翻船更可怕的是水温,黄河在此汇入阿尼玛卿雪山融水,低至5-6度。这样水温,常人坚持15分钟就会麻木。每个人都开始冻得牙齿吧嗒作响,一小时左右,又一排浪打过来,郎保洛第一个手臂从船绳中滑脱,面朝上,随波而去。紧接着是朱红军、张宁生……
一叶孤舟,却还裹挟在无情洪流中,急速往下冲去。“建生,注意石头!”船擦着石头而过后不久,队员袁世俊昏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建生,我们靠岸啦!”却任凭袁怎么哭喊、人工呼吸,头部撞击岩石的雷建生再也没有醒来。

▲黄河上游险滩翻船瞬间。摄/马挥

受命于危难
5人登船,4人遇难,其中2人还是旗帜性人物,这是中国漂流史上最惨烈一幕。6月20日,当郎保洛、朱红军、张宁生的遗体一个个顺水漂下来,杳无音讯中等了一周的人们,简直晴天霹雳。

3天后清晨6点,载着雷建生遗体的黑色橡皮筏也从上游飘来。曾立志要漂完世界所有大江大河的雷,双目紧闭,胸前别着队员献上的野花,完成了今生最后一段漂流。
灵船靠岸那刻,天空突然暴雨如注,所有人脸上交织着雨水泪水。有人举起冲锋枪致哀,代表雷建生36岁终年的36发子弹,哒哒哒撕裂长空。

无限沉痛中,却没有人意识到现代漂流中必备头盔等血淋林教训。“我们没有这种设备,更没这个知识。”悲剧就这样降临在了中国最优秀的桨手。

遗体火化那天,河南队队员相约着“不许再哭,别让人看到咱没出息的样子”。一走进吊唁大厅,映入眼帘的挽联上,雷建生6岁女儿雷醒歪歪扭扭几个字:“爸爸,女儿想你……”却让这群汉子无法抑制,相拥恸哭。
▲河南队追悼会及雷建生女儿挽联

比悲痛更冲击人心的,是恐惧。哪怕出发时再豪言壮语,但当死亡真的突如其来,“那打击不是用震撼能形容的”。有人见水发怵,有人不敢看守遗体,有人从此不敢提翻船二字……而此时,万里黄河才刚刚漂完不到1/3。

河南队队员刘毅的烟瘾,就是那时开始的。恐惧加焦虑,只能拼命吸烟。他甚至给家里写了封信想退出,“那时真有点怂了”。没想到,曾阻止他黄漂、扬言要断绝关系的父亲,却回信说:“你不干则已,干就要干到底”。父亲是老兵,最见不得逃兵,一句话让他咬牙坚持下来。

群龙无首的队伍,开始出现两种不同情绪,一方是不能冒死再上船,另一方是誓死也要漂完黄河。河南省漂指委也传来上头精神:以后还漂不漂,由队里定。每个队员均可自行选择是否离队。

通过自由投票,619唯一幸存的袁世俊以压倒性票数当选新队长。“我捡回一条命。不漂到黄河入海口,咱对不起死去的弟兄。”受命于危难的袁,全没了往日斯文:“愿意留下的,必须上船,轮着漂。不愿上船的,走,队里欢送。”最终10余人离队,剩下17人,再没有什么“分组”,新河南队成立。

▲河南队三人追悼会,郎保洛生前曾强调死后不开追悼会

此时的北京队也有两种声音,一方想趁河南队出事,抓紧时间往前漂;于忠元却坚持带队伍主力去西宁吊唁。“一块生死的,不去,没法交代,世人骂。”

为此耽误7天的于忠元,没想到的是,又7天后,会迎来又一场追悼会——北京队自己的队员杨浩,竟在一处不算汹涌的河段遇难。遗体火化前,千里赶来的妻子费力掰开杨浩手指,把女儿第一回剪下的头发指甲放入他掌心,他到死还没看到刚出生的女儿一眼。

于忠元蹲在火化炉旁看了整整40分钟。作为发起人之一,他更没有退路。“没死人以前总嘀咕谁要死,真有人死了,反而不怕死了。打红眼了。”


再加上前方传来的噩耗,马鞍山队在龙羊峡遇难2人。24天,黄河就收走了7条人命。面对当地撒拉族年轻人的追问:“千古没人漂过,这到底为漂啥子用?”一位留山羊胡的老人说:“还记得我们村那个放排子最好的尕娃?他也跑去冲下面那个峡子。因为从没人活着冲出去啊。他虽然再没回来,咱们全村人,到现在不都一直念着他?”

无意听到的记者当场哭了,“没人意识到漂流探险本身的魅力,包括当时媒体也没这个视野。”

▲拉加峡过滩瞬间。摄/马挥

非法漂民的非常漂流
听闻北京队新的噩耗,才重漂的河南队也不禁再次沉默。“无所畏惧的勇气固然值得钦佩,但代价未免太惨痛了……”而前方等待全体黄漂队的,还有比死亡更想不到的社会性“大跌水”。

“漂流热该降温了”,“我国目前需要务实,这种纯属冒险性质的漂流,根本不宜提倡”……曾被奉为“振奋民族精神壮举”的漂流,此时风云突变,正遭遇舆论前所未有的批评甚至否定。7月19日,当河南队漂抵龙羊峡,大喇叭里女播音员正在大谈漂流的危害。

队员都听蒙了,紧接着电话传来,国务院突然下发《加强江河漂流活动的管理通知》。从此“对群众自发组织的漂流探险考察活动,不提倡,不支持,不接待”,“对未经批准的漂流探险活动,各新闻单位不得采访和宣传报道”……

出发前被捧上天,一夜之间,却被打成了“黑户”、“非法漂民”?而此时,黄河还没漂出上游。记者纷纷撤回,甚至传言“到兰州要解散队伍”……一时间,才重整旗鼓的河南队又不禁人心浮动。
▲追悼会中的河南队员

又一轮全体会议,袁世俊再次喊话:“国家不会再给支持了,死了也不会追认烈士。希望大家明确,再往下漂,不是为什么荣誉,完全是为自己,为死去的弟兄。”愿意继续的,都写了决心书:“无论发生什么,也要完成黄河漂流。”

猛跌进最低谷,一股悲壮的血性反倒冲淡恐惧,“半途而废太没面子,这不是男人干的事。”“退,就没尊严了。会是一辈子遗憾,一辈子的对不起。”“再没有什么高大口号了,就为了争口气,为了死的人不能白死,就这么简单。”

而前方考验决心的,是黄河上游又一险隘龙羊峡。“下不得,这里比上游任何一段都危险。下一个死一个。”当地工程师急得赶来挡驾:“马鞍山队也很有信心,结果呢?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一句话让所有人沉默。

6月11日,马鞍山队从龙羊峡乘敞蓬船下漂,2人失踪。半月后,队长汤立波才在下游被发现。遗体惨不忍睹,没了眼睛牙齿,凭着秋裤上印着单位“马钢17”,多年后才被证明身份。另一个队员张建安始终没找到……

▲抬船。摄/于忠元

此时的北京队也正连损大将、阴影笼罩,密封船更不慎损毁。有人开始鼓吹“不漂”,“我是军人,我来漂!”飞行员出身的秦大安却主动接过这“非常时期”重任,去和河南队派出的朱磊等另两人合漂。

下漂前夜,为秦大安的践行就像“最后的晚餐”。“我已经给老婆留了一封信……以后你们路过成都,抽空去看看我老婆和女儿就行了。”而大安12岁女儿,不久前给爸爸的信末尾写着:“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也可能是最后一封信。”

按漂流国际惯例,危及生命的险滩可以牵船而过。对于强调“一寸不落”的中国式漂流,却没有这个选项。但鉴于拉加峡悲剧,此时再遇特级险滩,两队终于再顾不得外国人认不认,都选用中国人“独家发明”的密封船。

相比敞蓬船,密封船有更强抗浪性,但缺乏自主性,人一旦进舱就只能祈祷。长江漂流水上罹难8人,其中7人死于密封船。

▲秦大安、朱磊等,龙羊峡进入密封船

“我们主观上已经把大安当作烈士了”,龙羊峡大坝前送行,就像生离死别。

河南队的朱磊本来不怕的,可大家一个个表情凝重,还有记者一心想拍什么“最后的身影”……他心里也有些发毛了。举起信号枪想鸣枪壮胆,胳膊才伸直,“叭”的一声,手指粗的尼龙绳竟已被狂流冲断。密封船自动离岸,飞旋向滚滚波涛。

在岸上人眼里,那只密封船就像个在流血的“祭品”。激流里颠滚的船中,3个人则是乒乒乓乓乱撞。朱磊被撞到鼻血直流,呕吐到绿色胆汁都吐了出来,呕吐物喷到秦大安脸上,直灌进脖子里,还得死死拽住维系3条命的密封舱盖,不能松手……

三个多小时后,当他们活着上岸,秦大安嘴唇青紫,对队长于忠元说的第一句话:“我没给北京队丢脸!”他本来是准备丢命的。

当新闻聚光灯熄灭,各种“主义”附加被抽离,漂流开始变成一些人自己生命的选择,自己的事。需要搏击的已不仅仅是黄河,还有对个体尊严的坚守。

▲密封船峡谷漂流视频画面

人与时代的漂流

壶口各显神通
“万马奔腾任嘶吼,千里黄河一壶收”,将黄土高原一劈两半的母亲河,在晋陕大峡谷尽头奔来它的最高潮——壶口大瀑布。

却想不到,创造“壶口千古第一漂”的,竟是被戏称“讨饭花子”的马鞍山队。龙羊峡2人遇难,也曾让他们一时天昏地暗,有人也动过回家念头。可当马鞍山派出“劝退团”,最年轻的他们却又宁死不从。队员王乃安甚至站在大坝上:“如果你们一定要我们回去,我们就集体跳下去。”

“做了就不要后悔,要做就做到底。”黄河之上,或前或后的三支队伍,面对死亡、解散的重重打击,不约而同走向了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

当王乃安写下《我过壶口志愿书》,马鞍山队全队甚至相约,王如遇不测,轮流上船冲,直到最后一个……出发前,壶口旅游管理处女服务员,看着他们吃送行水饺,边看边哭。顶着出事压力的县长也哭了:“我儿子跟你们一样大……”

9月3日,捆绑40个汽车轮胎的密封船,载着“劝不回”的娃娃兵,被卷入狂流,自由落体般,一头栽进排山倒海的瀑布……40秒,核打击般暴捶中,密封船像个小皮球,奇迹般弹出滚滚水雾。没死人。

▲中国第二大瀑布壶口大瀑布。摄/张桐胜

“这下对北京队,压力就大了。”晚了一步的他们先放空船试漂,密封船跌入瀑布竟整整埋了7分零4秒,死三次都够了……为了博新闻,北京队一度想不如来个“壶口女子第一漂”。
而此时壶口,已不仅是危险,也意味着又一种荣誉。“在上游,几乎无人敢应承去漂壶口。一看马鞍山队没死人,一下都英勇了。”面对12个报名人选,北京队在下漂前整整开会一夜,为究竟谁来漂壶口,而非怎样漂壶口。

最后,24岁队员张晓军幸运领到“船票”。他没写遗书,“我死不了,命大”,却也壮胆般要了两个苹果紧紧拽在手中。密封船载着他,在上万人山呼海啸声中,跌进磅礴惊涛。更奇迹的23秒,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张晓军咔嚓咬了口苹果,“简直是这辈子最好吃的味道”。
▲北京队密封船漂过壶口瞬间

在最险峻也最耀眼的壶口,三队竞逐的意气又冒出头来。最后一个到的河南队更“绝”,瞄准主瀑布以下一个较小水帘,决定创造“壶口敞蓬船第一漂”。

虽是支流,七八米落差的水帘也无异搏命。而就在有人搏命之际,也有此前“不知所踪”的几个队员,在所有险滩即将闯过之际,又归队了。

当众人内心复杂,为将上船的李朝革、朱磊送行,李朝革却不肯喝壮行酒:“怕喝了就回不来了,还是我下去后,给你们表演一个倒立吧!”

9月11日,当袁世俊一声“撒手”,载着又2条命的敞蓬船飞蹿下去,一触水就被瀑布一巴掌扣翻,不停息向下猛冲……死拽住船绳的两人,随船破浪之际,李朝革竟真得攀上急速向前的船底,摇摇晃晃,双腿倒立,拿起了个大顶。

大河两岸,飞瀑上下,吆喝的,搏命的,苟且的,揪心的,沸沸扬扬……而这个堪称豪迈的大顶,在当时人们惊喜泪水中被升华为“一个与命运抗争的倒立”。
▲河南队2人漂过壶口的历史画面。摄/马挥

空空的行囊
闯过壶口,意味着迈入胜利门槛,“至少再往前不会死人了”。穿过高山深峡的万里黄河,终于不再怒吼,踏上缓缓归程。最初3个月没能走出青海的北京队,仅用12天近乎冲刺的速度,在9月21日率先抵达山东黄河入海口。

曾经三队竞逐至白热化的“第一漂”,此刻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坚持到最后”。胡子拉碴的北京队队员,在归程汽车上,不约而同唱起几乎已是队歌的《故乡的云》:“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紧随其后抵达入海口的马鞍山队,衣衫褴褛,甚至连回家路费都没有。“无论英雄还是狗熊,至少我们走过来了。为了自己的情感,对得起自己所干的事。”

而当马鞍山队队长张大波见到赶来的郎保洛母亲,“我们可以回去了,保洛他们回不去了。”终于第一次哭了。闯过激流,他更怕的却是回家。怕没钱还债,怕没法面对遇难者家属……

郎保洛60岁老母亲,则带着郎希望把骨灰撒在黄河的遗书。遗书上写:“我去黄河漂流探险,是为中华民族争光。自古英雄忠孝两难全,请母亲原谅我的不孝。”

▲漂流中累极的队员睡于岸边、船上。摄/刘国强

1987年9月25日,山东垦利,一只满是补丁的橡皮船,载着河南队,穿过148天漂流,孤寂划完最后一桨。而去年,当这群冲天的河南人沿着长江漂抵上海吴淞口,8艘军舰护送,岸上上万人狂欢沸腾。

仅仅不到一年,政治光环熄灭,大众狂热褪去,出发时围堵的上百位记者,此刻仅到场3人。曾任中共西北局书记的韩劲草,曾在河南队面临解散时鼎力支持的他,却不远千里赶来。“你们是征服了长江黄河的英雄。是唯一的,唯一的!”最后一句话,老人颤抖着喊了两遍。

“谁拿命去做了件自己认为该做的事,都渴望被认同。”然而,无人喝彩的凄凉中,一面写着4位死去弟兄名字的红色队旗,被缓缓放入河水,随滚滚黄河流向了茫茫大海。

旗帜在波涛中起伏,岸上的汉子们相拥而泣。他们能唯一欣慰的是,5464公里黄河,4800米落差的无数跌坎,这支在源头立誓漂到渤海的队伍终于抵达终点——没有食言。
▲源头立誓的黄漂队员们

时间的长河
带着黄河烙印,这一群年轻人湿漉漉上岸,人生的漂流却才刚刚开始。许多人换了工作,相比长漂归来者的荣誉光环,他们或被原单位“抛弃”,或再无法回到按部就班的流水线上,从此漂向了截然不同命运。

紧接着1987年11月,中国第一个移动电话“大哥大”在广州开通。12月,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国有土地拍卖,在深圳落槌……曾自命“弄潮儿”的黄漂人,却还没跟上新的时代大潮,又被时代先开了一个玩笑。

1988年1月,北京《法律与生活》刊出一篇《混浊的黄河》,将黄漂贬之为“乌烟瘴气的漂流丑剧”……时势对时,他们曾被媒体捧上了天。时势不再,却遭诋毁踩进了尘土。

为捍卫死去儿子名誉,郎保洛60岁母亲开始长达6年的诉讼,最终打赢官司。曾冒死闯过龙羊峡的秦大安,却因此一等功降成三等功,不久部队劝其转业,妻子也与之离婚……

“自己用命博出来的事,却被不理解的人们当作傻缺,甚至诋毁……”许多年,许多黄漂人心头都有一根委屈的刺,拔不出,化不开,许多痛。

▲历时近6年打赢的官司与媒体致歉

但相比逝去的7条生命,许多人觉得能活着,还有什么可在乎?在乎的是,该拿什么去慰藉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究竟为了什么献身?

1989年6月,拉加峡遇难2周年之际,洛阳龙门耸起一座雕像。黄河波涛中腾起一朵浪花,托起雷建生冷峻的头颅。为此大家集资1万多,雷建生妻子卖掉家电筹出了钱。

时代遗忘了黄漂,他们不能遗忘了自己。每年6月19日,袁世俊和许多队友都来扫墓,并乘船漂一段黄河。刘毅说:“那是我们精神上的‘大年三十’,漂着年年的黄河,感受着年年不同的人生。和亡灵重聚,也和自己还漂在河上的青春重逢……”
而当爱国主义热潮褪去,为什么漂流?为什么探险?80年代的人们依然不明白。随着长漂黄漂跳起来的这朵“浪花”,很快消失于时代洪流,中国大江河探险热也就此画上一个长长休止符——

直至11年后,1998年中国第三大河珠江,才迎来国家体委正式批复的第一个群众性江河漂流活动。珠江漂流宣誓誓词中出现“珍惜生命”四字。大家达成共识:必死无疑的滩不冲。

而当真面对险滩,甚至3万人岸上摇旗呐喊时,有队员将“不冲”视为耻辱:“我们珍惜生命,更珍惜荣誉。”当时珠漂队队长王琦,也曾参与过长漂黄漂的他,送了大家一句话:“什么是漂流?漂流是生命的延续。”

▲2017年8月,昔日队员重上黄河源头纪念

永远年轻的灵魂
却还有没能延续的灵魂,依然飘荡在黄河之上,晃眼十年,二十年……当年龙羊峡遇难的马鞍山队队长汤立波,被当作黄河无名尸处理的遗骨,直至2007年黄漂队重上源头时,才找到回家的路。

一处凌乱不堪的工棚,一堆无名坟丘,一块拴着狗的牌子,一米外是化粪池和厕所……原本只是来祭扫的许多人,当场眼泪就下来了,“20年啊,英雄怎能落得如此田地?”当即开挖,掘地三尺也得带回去。

“立波,你给我们指一条路,我们带你回家。”黄河畔,袁世俊压抑大喊。深坑里,挖到2米多,几乎要放弃之际,尸骨终于出土。

看到残存衣物上还未掉漆的“马钢17”……“是立波!是立波!”已是年过半百的汉子们欣喜若狂,转而抱头痛哭。哭20年无法安息的灵魂,哭的更是他们被淹没在时代洪流里的青春……

▲今年6月,黄漂队队员给郎保洛母亲过90岁生日。30年来,袁世俊等队员每年都会探望这位“共同的母亲”。于忠元供图

2017年8月,又一个黄漂中逝去的生命,刚刚在洛阳入土。拉加峡遇难的河南队队员朱红军,当年骨灰被挚爱他的父母领回家中,日日陪伴着。这一陪,竟是30年。直到此刻,老父母年近九旬,再力不从心。也已到知天命年龄的黄漂队员们,天南地北再一次相聚,送队友最后一程。

今天的他们,已不再是黄河上曾相互竞逐的三支队伍,有了一个共同名字:中国黄河漂流探险队。7月在陕西吴堡,一座黄漂30年纪念碑落成中,我见到了30年再聚首的他们。昔日血气方刚的青年们,都已两鬓斑白,脸上刻着岁月皱纹,更有十余人的生命已经画上句点。许多人说,这一次30年相聚,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作为贫困县,我们需要发展黄河经济,需要‘引爆点’,就想到了黄河漂流……”顺着当地官员介绍望出去,一场国际漂流赛正在黄河上同期举行。江河湖海处处有漂流的今天,一度被遗忘的黄漂,正在重新闪现价值。

争议也始终还在。“我们北京队将近50%都是复员军人,河南队也不少知识分子,去年却还有媒体以偏概全,说是一批劳改犯组成的‘加里森敢死队’……”大众的误解,依然像根刺,让许多人不时作痛。

▲黄漂30年纪念碑近日在吴堡落成。摄/湘君

走过1987,他们见证过30年更急剧的社会转型,也闯过比江河更难料的沧海桑田。每个时代都犹如一级大跌水,哗啦啦,无数险滩巨浪,下海下岗,创业失业,股票房产,升迁落狱……

身在2017,有人还在浪尖弄潮,有人还在旧梦,有的落水上岸,有的已失踪死去……回望黄漂,有人反省当年的狂妄与喧嚣,有人懂得了顺应自然,有人还在忧国忧民,怀念曾经激情……

但几乎都视黄漂为这一生精神的“源动力”。“干了黄河这一杯酒,人生什么酒都能对付了。”为七勇士纪念碑守夜那夜,我和昔日北京队队长于忠元谈到碑上白烛一一熄灭。从横店赶来的他,已是影视业响当当制片主任。可相比《捉妖记》《贞观长歌》等众多经手过的作品,66岁的他始终觉得30年最不枉此生的事,是黄河漂流。
▲2017年7月黄河畔,北京队30年再聚首。摄/湘君

烛光中,石碑上,死去的人永远年轻。广场上,活着上岸的人,已垂垂老矣。逆着各自命运河道,他们又一次重回到黄河畔,因着1987年一场漂流,这一生和黄河紧紧相连,犹如精神上永远的母亲。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又一天日光之下,昔日并肩击水的7个黄漂队员带着我和丁凯11岁儿子,再次挥桨漂流在黄河之上,身后已70岁的秦大安忽然亮嗓子唱了起来。

“山也还是那座山……”全船雄浑男声,仿佛穿透时空,在河流上回荡。将我们托举着向下漂流的河,也还是那条河。那么人呢?穿过30年时代巨变,是否血性依旧?

大河滔滔,辟千山,纳万川,宛如从未被征服的巨龙,载着她的儿子女儿们,继续无言奔腾着,迎向新的波涛。

▲黄漂老将30年后漂流于黄河晋陕大峡谷。摄/湘君

大河上的青春
文/湘君

这是一次跨代际采访,受访者从30后到60后。犹如父辈的他们,曾一次次投来怀疑:“姑娘你太年轻,那个特殊年代能懂吗?”却忘了30年前,在大河上燃烧着的他们更加年轻。
作为年轻一代,隔着时间河流,我试图打捞上一代年轻人的江河记忆。只因,那也是我们共有的青春——

那是一个社会的“精神青春期”,人们忍受着青春的困顿,更压抑于青春的骚动,内心渴望认可,力量渴望释放。

其中一群最热血的年轻人,被一种不同寻常的使命感征召,和大自然一拍即合,冲出被拧死在流水线的人生,仿佛青春的必然,漂向了被称为“母亲”的长江黄河。
因为青春,他们如此贫乏。带着对漂流几乎空白的认知,破船陋桨,冷饿困惧中,不可思议全程漂流了中国的两条母亲河。

因为青春,他们也如此狂热。狂妄要征服自然,跳上巨龙脊背,左突右撞,撞到头破血流,还不屈不挠,不死不休。

也因为青春,或才盲目。将家国民族甚至个人荣辱,捆绑在了一叶小舟,载不动,最终倾覆江河,付出17条性命。犹如那个时代最富激情的一朵浪花,也迅速淹没进时代洪流。

然而隔着时光河流,最打动我的闪光,却是当聚光灯熄灭,崇高与伟大提前死去之时,面对还有2/3未漂的黄河,死亡、解散的重重痛击下,一群“非法漂民”忍辱负重的坚守。

滚滚黄河,泥沙俱下。民族性格的光明与盲目、纷争与团结、力量与软弱,赤裸呈现,无处隐藏。

万里长河,也大浪淘沙。当喧嚣散场,荣光不再,漂流最终回归漂流,人也终于回归更本质的追求,有关生命尊严,有关战胜自我。

大红大紫开漂,大冷大悲终结的黄河漂流,
时代曾放弃他们,他们却没有放弃自己。
历史一度遗忘他们,我们却不应遗忘30年前的青春。
尤其在精致利己主义横行的当下,
除了冷静审视曾经的盲目,不得不承认:
那些为理想的奋不顾身,
那些生死不能移的信仰信念,
那些气吞山河如虎的血性与胆气……
那些青春最珍贵的气质,已经离开我们太久太久。


作者: 香官愚叟    时间: 2017-9-4 10:53
   伟大的壮举。

作者: 香官愚叟    时间: 2017-9-4 10:53
   伟大的壮举。

作者: 鱼王    时间: 2017-9-4 12:43
看完了 太震撼了 向英雄们学习、我们中国很需要英雄、和他们比 我们太幸福了
作者: 上海人    时间: 2017-9-4 13:43
鱼王 发表于 2017-9-4 12:43
看完了 太震撼了 向英雄们学习、我们中国很需要英雄、和他们比 我们太幸福了

说的太对了,的确如此!朋友们珍惜吧!
作者: 鱼象鱼    时间: 2017-9-4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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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寒江搏浪    时间: 2017-9-4 19:26
了不起的黄河儿女!

作者: 合肥冬泳    时间: 2017-9-4 19:52
可歌可泣!
作者: 雪上飞MA    时间: 2017-9-5 09:15
看完了 太震撼了 向英雄们学习、我们中国很需要英雄、和他们比 我们太幸福了

作者: 深海06    时间: 2017-9-5 13:02
            巾帼,英雄 !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5:40
跟踪采访西部黄漂   洛阳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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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河第一桥——玛多大桥,本报记者徐晓帆(前左)与下漂的黄漂队员合影道别。

  长江漂流的第二年即1987年,长漂勇士雷建生、郎保洛等又组建河南黄河漂流探险队,漂流黄河。临行前,队长雷建生找到洛阳日报总编辑李宗挺,指名要我随队采访,李总爽快答应。

  河南黄漂队组织比较严密。雷建生、郎保洛任双队长,河南日报记者马云龙、徐小苒和洛阳交通局老干部胡得京为队委,韩劲草为漂指委主任,孔玉芳为漂指委指挥长。和漂长江比起来,装备也鸟枪换炮,也给我发了和队员一样的高档羽绒衣、睡袋等。

  我们4月16日从郑州出发,经兰州、西宁,于25日抵达青海玛多县,住进黄河沿兵站。

  这是青藏高原,海拔4000多米,天气变幻无常。有时雷鸣电闪,却飘着鹅毛大雪。更要命的是严重缺氧,人人喊头疼,有几个实在坚持不住的队员被紧急送回西宁。我还算好,仅有一天晚上憋得睡不着觉,在雪地里站了半夜。

  北京黄漂队此时也在玛多。据称,他们20多天前就到了玛多,并到了黄河源头。前几天,忽然发现源头地区有鼠疫,他们“胜利大逃亡”,返回玛多,并准备近日下漂。

  在河南队看来,此次黄漂,北京队是唯一的竞争对手。但北京队快下漂了,雷、郎二队长并不着急,而是胸有成竹,“让他们先走个把月也没事,遇到险滩就追上了,到时候,还是看咱河南队的!”

  经和青海省卫生厅联系,黄河源地区并无鼠疫。28日,河南队登车开赴曲麻莱县麻多乡,在那里兵分两路,一路由郎保洛率领,直奔黄河公认的正源玛曲曲果;一路由雷建生率领,寻找黄河另一源头卡日曲曲果。

  4月30日,在遍地冰胀裂缝、冰胀丘的大草甸上,我们冒着漫天大雪艰难前行。将近黄昏,在向导指引下,终于发现了青海省政府立的黄河源木碑,旁边放着牦牛头骨。人们举队旗,唱国歌,打信号弹,兴奋得欢呼雀跃,该走时,却发现少了一个人——青海日报记者韩志坚。足足半个小时后,人们才发现风雪之中有一个人影踉跄前行,是韩志坚!他找到队伍说:“你们不等我了?好狠心呀!”就昏了过去,马云龙赶忙为他输氧。

  郎保洛挑了几名队员留下漂流,其余人和随队的10多位记者一同撤回玛多。我留下了。我觉得作为洛阳日报记者,应当更充分地报道好洛阳青年,要报道好,首先要和他们朝夕相处,同甘共苦。

  5月1日上午仍是大雪纷飞。下午,沿约古宗列曲前行七八里,水势渐大,郎保洛放船,算是开漂。在帐篷里住一夜后,郎保洛又决定,他带程旭东两人下漂,其余人都返麻多乡,再到玛曲接应。

  我与队员、向导、牦牛群一起返麻多。路上,渴了喝凉水,饿了啃方便面。遇上藏胞的帐房,进去喝奶茶、吃糌粑。历尽艰辛总算回到麻多,雷建生那队人仍在。一问,原来他们首次登卡日曲曲果没找到地方,只得撤回,准备再次冲击。

  我到麻多乡惦记着发稿。麻多乡没有电话,临来时,我们借玛多县一部电台、一部手摇发电机,可与玛多县联系。天津日报的记者留守玛多,见河南日报、洛阳日报的稿件,随即转发到本单位。洛阳日报还开辟《跟踪黄河漂流探险报道》栏目,供我发连载通讯,但此稿太长,我都是写好后仔细保存,遇到邮局寄回。

  河源地区的天说变就变,没一两天,暴风雪来袭。连着几天接应郎保洛未果,只好发回《郎保洛失踪》消息。谁知消息刚发出,郎保洛被藏胞相救,送到了麻多。他吃了饭精神大振,当即吩咐周念军到扎陵湖畔接应,他等风雪一停即从麻多下漂。

  5月9日,太阳高挂,空中却飘着雪花。雷建生一队人随着牦牛群再上卡日曲源头,郎保洛一队人下漂玛曲,周念军和我搭辆淘金的顺路车,奔向扎陵湖畔。

  扎陵湖四周是冰,中间是水,碧波万顷。空旷的湖畔,仅有我和周念军两人和一顶帐篷。几天几夜下来,只见水鸟从天空掠过,再无生命。四周静寂得可怕,好像我们到了大地的尽头。

  不知何原因,没接应到郎保洛。一天,从源头下来两辆汽车,跑过去一看,是河南体育报记者赵卫民躺在车上,他得急病正被送回玛多县。同车的马云龙要我也回玛多,他预计郎保洛早过扎陵湖了。

  我回到玛多。没两天,听其他记者说,河南黄漂队已过扎陵湖、鄂陵湖,正向玛多县行进。果不其然,5月24日,郎保洛、雷建生两支人马一前一后抵达玛多,胜利会师。

  源头地区漂流完毕。河南电视台、河南电台等多家新闻单位的记者返回了单位。我和漂流队员乘车前往达日,继续接应,继续追踪报道。

  6月2日夜,黄漂队一队员因儿子来信,兴奋异常,请大家喝酒。席间,石峰、程旭东两人突然对周念军接应不满,拔刀就戳,周念军负伤,鲜血直流,胡得京阻挡,手被划破;我上前夺刀,也被刺中腹部……这一事件后被多家媒体称作“达日血案”。

  事件发生后,我开始不想告知报社,也不打算发稿,但报社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很快发来慰问电:“惊闻伤讯,特电慰问。条件恶劣,艰苦备尝,坚持工作,精神可嘉。款已汇出,稿续编发,盼即康复,频传佳音。”

  河南省漂指委也得到了消息,让队里派人回郑州汇报,马云龙让我和史六虎回。在郑州,我和史六虎向韩劲草、孔玉芳等汇报了情况,韩劲草指示整顿队伍,搞好团结,争取漂流善始善终。

  我和史六虎从郑州重返西宁时,听到的漂流队消息五花八门。好消息是,河南队已在拉加峡前赶上并超越北京队,领漂拉加峡。坏消息是,河南队失踪,10多天没有任何音信。我们立即赶往拉加峡下游唐乃亥。

  唐乃亥是黄河峡谷中较为平缓的一段,建有水文站,有漂流队员在此接应。接应队员说,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河南队安然无恙,我们顿感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谁知20日上午10时,水文站来电:“河边发现漂流队员尸体!”我和接应队员一起跑到河边,下到峭壁下,真的发现两具尸体,一是郎保洛,一是朱红军,在场的人顿时痛哭失声。原来,6月19日,河南队漂哦赫也木滩不幸翻船,同船5人,除袁世俊脱险外,4人遇难。雷建生遗体在拉加峡尾一回水处发现,张宁生遗体在大米滩发现。

  河南黄漂队遭遇重创!当晚,队员们悲伤万分,夜不能寐。我和史六虎留在黄河边,静静陪遗体一夜。

  在西宁开罢追悼会,摆在河南队面前的首要问题是还漂不漂?全体队员一致决定:漂!他们选举袁世俊为队长,把队伍拉到哦赫也木滩翻船处,毅然重新开漂。

  我随队到了中铁乡、大米滩,最终抵达龙羊峡。在那里,我收到报社要我暂时回洛的电报,依依不舍与漂流队员一一告别。

  洛阳日报在黄河漂流报道中,共发稿20余篇,受到读者好评。我由于深入细致的采访,回洛后很快写出10多万字的书稿,但因故未能出版。


  2007年是黄漂20周年。在袁世俊等黄漂队员的鼓动下,我写的《西部黄漂》一书出版。20周年纪念,河南队、北京队的队员重新集结,再上黄河源头,得到多家媒体的关注。中央电视台由阿丘主持的社会记录专栏回顾了黄漂,其中引用了我的大段文字,并在字幕上标出“洛阳日报记者徐晓帆报道”。



打开一段尘封的历史:--洛阳黄漂队西部黄漂(1)

                          作者:徐晓帆
    1987年,黄河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以洛阳青年为主组建的河南黄河漂流探险队怎样艰辛跋涉,登上黄河源头?怎样挥楫纵舟,闯过崇山险滩,直至入海口?


    本报记者徐晓帆曾随队采访,他以自己的“曲什安日记”为引子,讲述那段真实而悲壮的往事。《西部黄漂》今起连载。


曲什安梦魇(徐晓帆日记·引子)


  1987年7月8日


  雨夜。曲什安乡。“老虎”(史六虎)拉我去厕所,我懒得动,他却执意要我同去。开门,树叶沙沙……


  回屋,我忽然感到浑身发冷。


  酥油灯光如豆,风打窗棂咝咝作响,墙上的释迦牟尼画像的一角被来回掀动。


  6月19日,雷建生、郎保洛、朱红军、张宁生4人在拉加峡遇难,河南黄漂队在西宁开了追悼会,又杀回拉加峡重新开漂。历经跋涉,队员们今抵兴海县曲什安乡。有人已睡,鼾声如雷。


  “老虎”坐在我对面,盯着我。“你不觉得这院子有问题吗?”他问。


  我摇头。


  “前面是毛白杨,后面是残墙断壁,中间夹着咱这独屋,破败、凄凉……俗话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最怕院子‘鬼拍手’。‘鬼拍手’就是杨树,你没听说过?”


  我打了个寒噤。似乎看到了杨树,满树的叶子乱动,一明一暗,树叶沙沙。


  “我遇上鬼了,信不信由你,就在天刚黑。”“老虎”的声调阴阳怪诞,忽高忽低,“天刚黑,黄河上飘着白色的物体,像是云,又像雾,我正奇怪,忽听‘啊’的一声,是保洛!他在叫我!我正要跟他去,你们上来了,那白色的物体不见了……”


我毛骨悚然。


  “哈哈!”一声怪笑。蒙头大睡的徐小苒扯开睡袋,露出从黄漂一开始就留着的光头。“不奇怪,‘老虎’。我也见到建生了,刚刚。他在船头喊:快,小苒,你还划后桨!这是梦,如此而已。刚才你也做梦了吧?”


  “不是梦,没做梦。”“老虎”说。


  王勋章接上了腔。他是北京协和医院的医生、硕士研究生,肚里有点货,说话抑扬顿挫:“佛教认为,人死以后,灵魂和尸体不是一起走脱,这便是鬼魂论的基础。鬼魂论在世界上流传了几千年,自然有它的道理。我们过去说它是迷信,不屑一顾,其实,现在国际医学界正在重新研讨这一现象,而且很有成果。人死了,可能有一种物质从躯壳里脱离,游荡于空间,影响着与他关系密切的活着的人,说来,是有些不可思议!”


  “屁!”徐小苒重钻进睡袋。


  “不要不相信前沿科学嘛,”王勋章继续他的阐述:“梦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做梦?心理分析学派的回答是:为满足个人未经实现的愿望。你有什么愿望?弗洛伊德还主张,在梦里,我们还能发现一种求死的潜意识欲望。你有没有求死的欲望?”


  他愈加得意,高谈阔论。“人体确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奥秘,比如气功、次声、第六感官之类。而我们碰到问题,往往习惯于寻找‘唯一正确的答案’。在做数学题的时候,也许只有一个正确选择,但在变幻莫测的大自然里,在错综复杂的社会现实中,存在着多种选择……”


  夜深人静,只有鼾声此起彼伏。


  “老虎”燃起一支黑“邙山”,吸得火星噼啪直响。“我听说,听到鬼叫不敢答应,你一答应就跟他去了。小苒,咱以后再梦到谁,可不敢答应啊!”


  没人吭气。大概徐小苒睡熟了。蒙目龙中,我仍听到“老虎”在自言自语。“鬼魂只会在他活着去过的地方游荡。建生、保洛、红军是从唐乃亥捞起的,在下游,肯定经过这儿。而宁生就在这一带捞起……唉!”


  假如有的话,雷建生、郎保洛他们的灵魂就在黄河游荡,还会在长江游荡,会在洛阳游荡,这是壮志未酬的灵魂。


  我们拿什么去慰藉这灵魂?怎么让这灵魂安息?


  西宁:“双漂”队


  史书记载:公元前121年,西汉骠骑将军霍去病进军湟水流域,在此建立供边兵戍守的军事堡垒——西平亭。公元222年,三国魏文帝曹丕设西平郡,于西平亭旧址增筑南、北、西三面城垣,以为郡治。公元1104年,北宋徽宗赵佶定西宁州,设置州府……


史书没有记载,公元1987年4月20日,雷建生、郎保洛率河南黄河漂流探险队住进西宁80306部队招待所。


  众所周知,雷建生、郎保洛是去年长江漂流英雄,经多种媒体轮番轰炸式报道,全身都是光环。与去年相比,队伍鸟枪换炮。全套羽绒服、气垫床、睡袋……装备精良。去年,上长江源头各拉丹冬,包括雷、郎二位,洛阳长漂队仅有8人。《四川日报》记者形容:“8条北方大汉,头戴毡帽,颇为骠悍。”如今,黄漂队已有正式队员22名,还有多名“编外”。随队记者18名,包括两位漂亮异性。


  4月16日,河南省顾委副主任、河南黄河漂流指导委员会主任韩劲草为漂流队饯行,省体委主任张耀庭和团省委副书记、漂指委指挥长孔玉芳在座。韩主任勉励:“发扬长漂精神,再创奇迹。”张主任不知搞清漂流是咋回事没有,说的是体育界行话:“要赛出河南人的风格和水平。”人们哑然失笑。


  在郑州火车站登车,数百名青少年载歌载舞欢送。漂流队员豪情万丈,有的频频挥手让照相,大有黄继光舍身堵枪眼,喊出“让祖国人民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吧”的风采。郎保洛打此走过,鼻孔里哼了一声:“现在看着怪齐整,等回来了还不知少了谁。”一边“老虎”拉了拉他衣角:“队员家人都在这儿,说这……”“怎么?不让说?”郎保洛声音更大了:“我就爱说实话!漂流探险,不死几个人那会中?”送别的人一时面面相觑。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5:43
打开一段尘封的历史:--洛阳黄漂队西部黄漂(2)
                          作者:徐晓帆
    在火车上,女播音员自豪地宣布:“长漂英雄就在我们车上!”一时,围观者、要求签名者把过道挤得水泄不通。在三门峡、兰州等车站,不少青年男女到站台上迎送,要求签名。但到西宁,这股崇拜风骤然降温。据说,一年到头,总有几拨登山队、探险队、漂流队经过,人们习以为常了。


  西宁,街市和内地城市差不多。最热闹的地方叫“大十字”,然而最有逛头的地方叫“水井巷”,那是小商小贩的天下,号称“小香港”。街上门面一个挨着一个,橱窗上,健美女郎、影视新星,皆大幅彩照,顾盼多情。大小音响里,飘出的都是充满挑逗和野味的歌声。据说,这里不少店主备有“黄货”。你要问“有没有刺激的”,他会拿出全裸美女照、性爱扑克、淫荡录像带等一堆乌七八糟的东西。


  漂流队员走在街头,有人念念服装上印的字,点点头:“哦,是漂黄河的。”有人热情地打招呼,接着便索要“纪念封”。好事的小伙则操着当地普通话吆喝:“喂,漂流队的,会不会游泳萨?当心淹死!”“啧啧,骗子!”


  由于为数不少的漂流队员没到过藏民区,《青海日报》随队记者韩志坚为大家讲解注意事项。


  “藏胞倒酒要喝完,不然就一口不喝。”


  “帐房里不准放屁。”


  “喇嘛寺是不准女人进的。”


  “不喝酥油,光喝奶茶,要事先声明。”


  “兴认‘干儿子’、‘干爹’,有的‘儿子’比‘爹’大。”


“…… ……”


  韩记者逐条罗列、解释。有时有人发笑,他总是正色道:“这是真的。”他说:“假如要我大胆打个比方,那里没有法律,没有真理,红头文件不如手纸。”


藏民区真是个神秘所在。


  走向“第三极”:日月山——玛多


  平均海拔4000米的青藏高原号称地球“第三极”。


  4月24日,细雨如丝。河南黄漂队从西宁出发,进军黄河源玛多县。南出西宁不远,即到日月山。日月山被称作“草原门户”,翻越它就到了青藏高原。


日月山原称赤岭。唐太宗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吐蕃首领松赞干布向唐请求和亲,唐以宗室女文成公主远嫁松赞干布。传说,文成公主来到赤岭,为示与吐蕃永结和好的决心,毅然将唐太宗亲手相赠、能照得见长安和亲人的日月宝镜摔碎于此,从此,赤岭得名日月山。


日月山西侧有条河叫倒淌河。倒淌,别的水往东流,此处水向西流,注入青海湖是也。传说此河是文成公主的眼泪形成的。


  文成公主之后,唐又以金城公主嫁往吐蕃,并将日月山作为“互市”和“交马”之地。互市,即交换货物;交马,即使者由对方供给乘马。


  日月山南昔日十分荒凉。民谣道:“上了日月山,眼泪擦不干;过了塔拿(日月山别称),儿子不认大大(爹)。”意思是说,到这里,就是亲爹的馍、水也要抢过来吃喝,但眼前的风光令人陶醉。


这是海南大草原,天高地阔,广袤无垠。一团团雪白的积云从地平线上升起,在湛蓝色的天空中飘浮,不时变幻着图案。谷地像被犁了一遍似的,沃土连绵,上面罩满黄苔。草原未泛新绿,满目皆是金黄。牦牛、羊时而悠闲地吃草,时而追逐,成群结队,散开密密的黑点、白点。柏油大道笔直如发,遇上山梁,像云中铺下来的滑梯。汽车沿滑梯走向山梁,便走上新的台阶,青藏高原就是以这样的层层台阶垫起了它的世界屋脊。


温泉到了。此地叫温泉,实至名归。山谷之间,数不清的泉眼不断吐泡,涌出热水。水温60℃左右,烫人,穿着羽绒服洗脸、洗脚,别有情趣。近看,云雾升腾,满谷弥漫;远望,溪水长流,钻入冰层,而泉边的芳草如茵,山谷背后,则是银光耀眼的雪山。


  “T”字形的街道,稀稀拉拉的平房,这就是玛多县城。玛多,藏语意为玛曲上游,故又称黄河沿。4月25日,河南黄漂队的汽车鱼贯驶入黄河沿兵站。仍是大雪纷飞,地上足有一尺多厚的积雪。天空昏暗如铅,雷鸣电闪,人们被这奇特的自然现象惊呆了。


  生着牛粪火,屋里有一丝暖意。和兵站的战士聊起来得知,前些时,有支安徽漂流队曾来玛多,后来不知去向。前几天,北京黄漂队去源头地区转了一圈,现在还在这里窝着。雷建生、郎保洛其实早就知道北京队在玛多,他俩都密切关注北京队的动向。他们心里十分清楚,黄漂,北京队既是河南队的友军又是劲敌。现在,河南队的当务之急是尽早赶到源头,尽早开漂,尽早追上北京队,在全国人民面前,展示长漂勇士的风采,展示河南黄漂队的风采,对此,两位队长都心照不宣。


  雷建生再次打开他看了无数遍的地图。从地图上看,黄河有两个源头:一是玛曲,一是卡日曲。从掌握的情况看,玛曲短些,路也相对好走;卡日曲长些,只听说中日联合考察队到过。无论玛曲、卡日曲,曲麻莱县麻多乡都是必经之路,因此毫无疑问,麻多乡是漂流的前进基地。


  雷建生在麻多乡上画了个圈,找来郎保洛、徐小苒、马云龙商议。到麻多乡后,即兵分两路,一路由郎保洛率队上玛曲;一路由雷建生率队上卡日曲。两队分别下漂后,在两曲汇合处会师,再图东进。而随队记者大都上玛曲,随后即撤回到玛多县城,等待大队。


  方案既已确定,两分队当即确定了上源头人员名单。同时决定,事不宜迟,只待大雪一停,即刻上路。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5:49
西部漂流连续3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5:50
打开一段尘封的历史:--洛阳黄漂队西部黄漂(4)
                          作者:徐晓帆
    路上人迹稀少,只遇到几辆淘金汽车。据说,玛多县面积达4万多平方公里,相当于整个河南省的四分之一。全县人口8000多人,但每年前来淘金者竟达五六万人。春天正是进山的季节,这些车都满载小山似的物资和躺在物资上横七竖八的人。汽车摇摇晃晃,真叫人替那些淘金者捏一把汗。


  满眼积雪,平展展的雪地却突兀起散乱的雪丘,雪丘其实是简陋的平房,不堪重负。远处,从冰雪中钻出的河水静静流过,河边挂着经幡,无声地拂动。藏胞的黑色帐房格外醒目。雪无声地下,满身是雪的牦牛聚在一处,一动也不动,如泥塑木雕一般。


这是曲麻莱县麻多乡,海拔4700米。


  从地图上看,玛多县城到这里不过一百多公里,可黄漂队乘车整整用了11个小时。昨夜,一路颠簸得快要散架的队员一下车倒头便睡。今晨,雷建生领着几个饿得发慌的队员起来做饭,4个喷油汽灯呼呼吐着火苗,不停地烧4只高压锅,无非等着泡方便面,但水就是不开。


  麻多乡乡长踱过来。他叫扎西,穿着利落,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精明能干、藏胞中的佼佼者。他表示,如果河南队雇牦牛上源头,可以看在河南队都是长漂勇士的份儿上开个最低价。“爽快!”雷建生紧握扎西的手不丢,很是兴奋。


  藏胞叫扎西的人很多。扎西,藏语意吉祥。藏胞不像汉族人有名有姓,他们没姓,名字通常为活佛或尊敬的长者所起。因此,名字多有重复,意思也多有重复。如叫次仁意思是长寿;叫德吉,是幸福;叫平措,是圆满。还有的是用物体、生日起名,如达瓦,是月亮;尼玛,是太阳;巴桑,那就是星期五。


  扎西说汉语常带“你的”、“我的”,就像“小日本进中国”。开始,队员们觉得好笑,后来接触了众多藏胞,发现他们中不少人说话也是这种腔调。再后来,队员们和藏胞交谈,也入乡随俗,“你的”、“我的”、“大大的”开了。


  河南队遇到了杨联康,那是在大家分食方便面之时。


  “啊,河南队!”突然,一声惊叫传来。定睛看,一个人身披大衣,高举双臂,呼喊着走来,那神情,酷似《林海雪原》中那个喊着“我们胜利啦”来迎接装扮成土匪的少剑波小分队的定河道人。雷建生知道他是杨联康。


  今年3月,杨联康曾到洛阳找雷建生,说他决定上雷建生的船参加漂流。“过去我是在岸上走着考察黄河,这次我要在水面上体验黄河。”他说。在玛多县城,北京队的队员告诉雷建生杨联康来了,“他太爱吹牛了,我们都烦他,把他甩了!”据说,杨联康临别还“赠送”北京队总指挥吴泉民三句话:“你们这次上去有三种前途:侥幸成功,伤亡惨重,弄虚作假。”这论断让北京队耿耿于怀。


  杨联康身材魁梧,不修边幅,黑脸膛,与藏胞无异。他走过来先与扎西互拍肩膀,眼里放光,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得意地望着雷建生,以显示他在藏民区如鱼得水。雷建生却直奔主题,握住手便问:“老杨,听说汽车能上玛曲,卡日曲能不能上?”“没问题!”杨联康仰天大笑,成竹在胸。


  “杨联康驾到。”杨联康乃全国闻名的徒步考察黄河、长江的新闻人物。有人一报信,随队记者纷纷来访。


  “你们大概都知道我,就是未曾见面,是吧?”杨联康故作深沉状:“不错,我就是杨联康,杨联康是我。”


  “我刚从拉郎情曲下来,连这一趟,我是四上黄河源头喽!”他俨然一副考察黄河老前辈的姿态。据称,他从1980年起开始考察祖国江河。那一年,他用38种交通工具,走遍了除台湾以外的29个省、市、自治区。1981年,他用360天走完黄河全程,写出大量论文,在日本发表,造成国际影响。譬如,他认为黄河的正源不在巴颜喀拉山,不是玛曲,也不是卡日曲,而是昆仑山上的拉郎情曲。


  “什么曲呀?”有人问。他写下“拉郎情曲”4个字,随口吟道:“源出昆仑衍大流,玉关九转一壶收,这不是古人的诗句吗?可见,我们的祖先都认为拉郎情曲是黄河的正源。这源头比玛曲长30.5公里,比卡日曲长12公里,如果以它作为黄河正源,我们伟大的母亲河就不是现在所说的5464公里,而是5494.5公里喽!”


  “听人说,你担任了地矿部副部长?”


杨联康一笑置之。他掀开皮大衣,露出内衣上别着的一块胸章,上写:河王!下面是小字:以徒步考察长江、黄河全程而闻名国内外的杨联康,最下面是两行外文。他自豪地说:“我就是我的职业,我不是什么官,我是河王。”


  记者们听到此,简直都肃然起敬。


  “你这次来打算干什么?”


  “漂流!”


  “你为什么不跟北京队呢?”


  “ 说实话,我对北京队不抱大的希望。倒不是贬低他们,而是他们没有什么经验,成功与否,尚难预料!因此,我决定跟河南队,跟建生也早说妥了。”


  雷建生听到这话很顺耳。他觉得杨联康还是有头脑的,他一眼就看到经验的轻重。那么,上不上拉郎情曲呢?他与队委商议。“屁!杨联康说话吹吹乎乎,有点玄。反正是吹牛不报税,上源头可要出死力。咱们还是按既定方针办,上两个源头,错不了!”郎保洛的话得到大家认同。


  “我对杨联康却寄予莫大希望。”雷建生若有所思。


  玛曲曲果:没有眼泪


  14月30日,河南黄漂队兵分两路,同日乘车出发。雷建生分队冲击卡日曲曲果,郎保洛分队则直奔玛曲曲果。


  曲果,即源头。翻开地图,可以看到巴颜喀拉山脉横亘在青藏高原上。巴颜喀拉山,藏语意为“富饶的青黑色的山”。此山脉中部有一座山脊似牛角、山峰如虎头的高山,叫“雅拉达泽”,海拔5242米。它东面30公里的地方,是一个海拔4500米的盆地,这就是著名的约古宗列盆地,玛曲曲果就在这盆地其间。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5:50
打开一段尘封的历史:--洛阳黄漂队西部黄漂(4)
                          作者:徐晓帆
    路上人迹稀少,只遇到几辆淘金汽车。据说,玛多县面积达4万多平方公里,相当于整个河南省的四分之一。全县人口8000多人,但每年前来淘金者竟达五六万人。春天正是进山的季节,这些车都满载小山似的物资和躺在物资上横七竖八的人。汽车摇摇晃晃,真叫人替那些淘金者捏一把汗。


  满眼积雪,平展展的雪地却突兀起散乱的雪丘,雪丘其实是简陋的平房,不堪重负。远处,从冰雪中钻出的河水静静流过,河边挂着经幡,无声地拂动。藏胞的黑色帐房格外醒目。雪无声地下,满身是雪的牦牛聚在一处,一动也不动,如泥塑木雕一般。


这是曲麻莱县麻多乡,海拔4700米。


  从地图上看,玛多县城到这里不过一百多公里,可黄漂队乘车整整用了11个小时。昨夜,一路颠簸得快要散架的队员一下车倒头便睡。今晨,雷建生领着几个饿得发慌的队员起来做饭,4个喷油汽灯呼呼吐着火苗,不停地烧4只高压锅,无非等着泡方便面,但水就是不开。


  麻多乡乡长踱过来。他叫扎西,穿着利落,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精明能干、藏胞中的佼佼者。他表示,如果河南队雇牦牛上源头,可以看在河南队都是长漂勇士的份儿上开个最低价。“爽快!”雷建生紧握扎西的手不丢,很是兴奋。


  藏胞叫扎西的人很多。扎西,藏语意吉祥。藏胞不像汉族人有名有姓,他们没姓,名字通常为活佛或尊敬的长者所起。因此,名字多有重复,意思也多有重复。如叫次仁意思是长寿;叫德吉,是幸福;叫平措,是圆满。还有的是用物体、生日起名,如达瓦,是月亮;尼玛,是太阳;巴桑,那就是星期五。


  扎西说汉语常带“你的”、“我的”,就像“小日本进中国”。开始,队员们觉得好笑,后来接触了众多藏胞,发现他们中不少人说话也是这种腔调。再后来,队员们和藏胞交谈,也入乡随俗,“你的”、“我的”、“大大的”开了。


  河南队遇到了杨联康,那是在大家分食方便面之时。


  “啊,河南队!”突然,一声惊叫传来。定睛看,一个人身披大衣,高举双臂,呼喊着走来,那神情,酷似《林海雪原》中那个喊着“我们胜利啦”来迎接装扮成土匪的少剑波小分队的定河道人。雷建生知道他是杨联康。


  今年3月,杨联康曾到洛阳找雷建生,说他决定上雷建生的船参加漂流。“过去我是在岸上走着考察黄河,这次我要在水面上体验黄河。”他说。在玛多县城,北京队的队员告诉雷建生杨联康来了,“他太爱吹牛了,我们都烦他,把他甩了!”据说,杨联康临别还“赠送”北京队总指挥吴泉民三句话:“你们这次上去有三种前途:侥幸成功,伤亡惨重,弄虚作假。”这论断让北京队耿耿于怀。


  杨联康身材魁梧,不修边幅,黑脸膛,与藏胞无异。他走过来先与扎西互拍肩膀,眼里放光,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得意地望着雷建生,以显示他在藏民区如鱼得水。雷建生却直奔主题,握住手便问:“老杨,听说汽车能上玛曲,卡日曲能不能上?”“没问题!”杨联康仰天大笑,成竹在胸。


  “杨联康驾到。”杨联康乃全国闻名的徒步考察黄河、长江的新闻人物。有人一报信,随队记者纷纷来访。


  “你们大概都知道我,就是未曾见面,是吧?”杨联康故作深沉状:“不错,我就是杨联康,杨联康是我。”


  “我刚从拉郎情曲下来,连这一趟,我是四上黄河源头喽!”他俨然一副考察黄河老前辈的姿态。据称,他从1980年起开始考察祖国江河。那一年,他用38种交通工具,走遍了除台湾以外的29个省、市、自治区。1981年,他用360天走完黄河全程,写出大量论文,在日本发表,造成国际影响。譬如,他认为黄河的正源不在巴颜喀拉山,不是玛曲,也不是卡日曲,而是昆仑山上的拉郎情曲。


  “什么曲呀?”有人问。他写下“拉郎情曲”4个字,随口吟道:“源出昆仑衍大流,玉关九转一壶收,这不是古人的诗句吗?可见,我们的祖先都认为拉郎情曲是黄河的正源。这源头比玛曲长30.5公里,比卡日曲长12公里,如果以它作为黄河正源,我们伟大的母亲河就不是现在所说的5464公里,而是5494.5公里喽!”


  “听人说,你担任了地矿部副部长?”


杨联康一笑置之。他掀开皮大衣,露出内衣上别着的一块胸章,上写:河王!下面是小字:以徒步考察长江、黄河全程而闻名国内外的杨联康,最下面是两行外文。他自豪地说:“我就是我的职业,我不是什么官,我是河王。”


  记者们听到此,简直都肃然起敬。


  “你这次来打算干什么?”


  “漂流!”


  “你为什么不跟北京队呢?”


  “ 说实话,我对北京队不抱大的希望。倒不是贬低他们,而是他们没有什么经验,成功与否,尚难预料!因此,我决定跟河南队,跟建生也早说妥了。”


  雷建生听到这话很顺耳。他觉得杨联康还是有头脑的,他一眼就看到经验的轻重。那么,上不上拉郎情曲呢?他与队委商议。“屁!杨联康说话吹吹乎乎,有点玄。反正是吹牛不报税,上源头可要出死力。咱们还是按既定方针办,上两个源头,错不了!”郎保洛的话得到大家认同。


  “我对杨联康却寄予莫大希望。”雷建生若有所思。


  玛曲曲果:没有眼泪


  14月30日,河南黄漂队兵分两路,同日乘车出发。雷建生分队冲击卡日曲曲果,郎保洛分队则直奔玛曲曲果。


  曲果,即源头。翻开地图,可以看到巴颜喀拉山脉横亘在青藏高原上。巴颜喀拉山,藏语意为“富饶的青黑色的山”。此山脉中部有一座山脊似牛角、山峰如虎头的高山,叫“雅拉达泽”,海拔5242米。它东面30公里的地方,是一个海拔4500米的盆地,这就是著名的约古宗列盆地,玛曲曲果就在这盆地其间。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5:50
打开一段尘封的历史:--洛阳黄漂队西部黄漂(5)
                          作者:徐晓帆
    约古宗列,藏语意为“炒青稞的锅”,说明这里的富足。不知多少万年前,这里曾是一个大湖泊,目前盆地里仍残留着170多个小湖泊。盆地的西南,泉水像珍珠串般时断时续地从众多的泉眼中冒上来,汇成一股股清流。黄河就是从这些涓涓细流开始它的万里行程的。散布在盆地上的溪流和水泊,仿佛是一幅孔雀开屏的图案,因此,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藏胞把黄河称为“玛曲”,意即“孔雀河”。民谣道:“孔雀河上有孔雀啊,羽毛插在净瓶里。”


    郎保洛身裹大衣,蜷缩在车厢一角。该上源头了,同车的队员、记者都兴奋地说个不停,他却昏昏欲睡。他知道,他需要体能储备。


    沿途无路,全凭藏族向导扎义指引。他一会儿指指一个小山丘,说:“那边的,快!”一会儿要下车,仔细辨认车辙,认准了,便神态严肃地点点头。


    到处是沼泽化草甸和水流散乱的河滩。车颠得厉害。挨着车厢边的人用手死死抓住车帮,中间的人可苦了,掀起来,摔下去,跌得腰酸腿疼。


    六七个小时过去,车开到一片开阔地前。天似苍穹,笼盖四野,万里茫茫,群山逶迤,那山腰间隐约可见几个黑点。扎义跳下车,指着黑点道:“喏,前面的,那个黑点点的,是帐房,玛曲曲果就在那里!”


    郎保洛用相机的长镜头看了看:“不错,是3个帐房。”听北京队说,源头住着藏胞三兄弟,分别叫扎达、九家和达阔,还有一个女儿,“情歌唱得特棒”。


    天空忽然暗了半边。风雪骤至,眨眼间天地白茫茫一片。河源地区平均温度不足-4℃,最低气温可达-48.1℃。天气变幻无常,早留下明代宗泐和尚途经这里时的名句:“立马北风寒,回首孤云白。”而且沼泽众多,一不小心便会死于非命。据载,1939年,班禅喇嘛返藏,马步芳派3个骑兵团护送,返回时经过黄河源,突遇暴风雪,骑兵团全军覆没。1951年8月,解放军进藏部队路过黄河源,第一天过烂泥淖,就被沼泽夺去20多条生命。


    风雪太大,什么也看不清。汽车此时平均每10分钟就要陷一次车、熄一次火。人们都下了车,有的推车走,有的独自前行,一时,郎保洛分队和记者们扯成稀稀拉拉的散兵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据说,黄河源在玛曲曲果日山的东北坡上,那里有3条泉流雪沟,其他若流非流的小溪更多。这些溪流和山坡上的众多风化裂隙水合为一股,从而形成玛曲。


    郎保洛走在前面。雪粒落在地上,又被风刮起,打在脸上,火辣辣疼。到处是旱獭洞,旱獭探头探脑跑出来,又惊恐地钻进洞中。


    郎保洛坚信那山坡不远,他望眼欲穿地搜索着那个山坡。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山坡,看到山坡上似有立碑。


    “黄河源到了!”他猛挥一下手臂,声嘶力竭地喊。一高兴,就势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噢——”身后的队员记者都发一声喊,踉踉跄跄地跑起来。


    山坡上立着两块碑。一块写着“黄河源 青海省人民政府立”,一块刻着“黄河源 安徽马鞍山市黄河漂流考察队 1987年4月9日”。两块碑下分别放有一个牦牛头骨,带着弯弯的两只长角。藏胞崇拜牦牛,据说,藏文“源泉”的写法就像一个牛头两个鼻孔流出来的水。


    北京队没有立碑?郎保洛纳闷。据北京队随队记者说,安徽队立碑后,其队长张大波、汤立波即到玛多县城,问刚刚到来的北京队记者:“你们谁写的桑永利去年曾到源头?我们怎么没见桑永利在碑上的签名?”安徽队随后不见踪影,但北京队今年确实随后到了源头。据说,他们在此高唱《国歌》,个个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有的甚至失声痛哭。


    “石峰,把咱们的碑也弄来!”郎保洛兴奋地挥手招呼。


     玛曲曲果立上了第三块碑,是钢碑。上刻“黄河约古宗列曲源头 河南黄河漂流探险队”。这是公元1987年4月30日19时40分。


    “站好,录像喽!”冯鸣大喊。徐东坡肩扛摄像机,阎海萍手持话筒。郎保洛、马云龙招呼众人在一面队旗下列队,神色庄重,但没有一个流泪。信号弹腾空而起。


    暮雪纷纷。郎保洛招呼着漂流的人留下,其他队员记者撤向汽车。车该开了,马云龙清点人数,少了一个人!司机焦急地直按喇叭,马云龙向天空打信号弹。


    良久,似乎在地平线上逐渐现出一个身影,在慢慢蠕动。“快点!快点!”车上的人都大喊。那人影仍一步一步艰难挪着。走到近前,人们看清,他是韩志坚!原来,他一人下车向源头走时和全队失去联系,在风雪中迷路,整整在约古宗列盆地转了3个小时。这会儿,韩记者脸色发白,嘴唇乌青,扑通栽倒在车前。马云龙急喊:“氧气!”吸氧之后,韩志坚清醒过来。他带着哭腔说的第一句话是:“不准备等我啦?好狠心哪!”


     韩志坚被人塞进汽车。“别急,把氧气袋留下!”石峰喊。车却哼的一声跑开了。


     大队人马走了,偌大的黄河源更显沉寂。


    “还愣着干什么?”郎保洛喊,“搬东西,在玛曲边支帐篷,快!天黑了就看不见了,先拣大的搬,快!”


    郎保洛留下的人是石峰、周念军、程旭东、王新文,向导扎义、洛阳日报记者徐晓帆随队。


  作毛那角:风雪弥漫的大山


  14月30日,雷建生分队赴卡日曲曲果。


卡日曲,藏语意为红铜色的河。因为当地山峦是第三纪红色地层形成的阶地,平日水清澈见底,但山洪来时夹带棕红色泥沙,故而得名。卡日曲比玛曲长25公里,水量、流域面积更大得多,而且,它的河谷是历史上进藏的要道,所以现代学者一般都倾向卡日曲应为黄河正源。卡日曲和玛曲相隔仅30公里,中间是海拔4881米的作毛那角山。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5:51
打开一段尘封的历史:--洛阳黄漂队西部黄漂(6)
                          作者:徐晓帆
作毛那角,藏语意为“卧在地上的牛”。当地藏胞说,此地是藏族英雄格萨尔的故乡,作毛那角山就是那部世间最长的史诗《格萨尔王传》中描述的那座夏季里风雪弥漫的大山。


  汽车绕过作毛那角山,沿一边是冰雪斜坡,一边是沟谷的山路行驶。坐在车上,雷建生踌躇满志。本来,他曾打算像漂长江那样,雇牦牛上源头,可当听杨联康说“汽车上没问题”时,立即改变了主意。这样,一可以大大缩短时间,可按计划和郎保洛在两曲交汇处会合,一同追赶先于河南队21天到青海的北京队;二可以节省体力,体力在高原漂流尤为重要。他带了两台车,一台自备的130,一台租借青海汽运公司的东风卡车。带了6名队员,个个精明强悍,3名记者随队。更重要的是,有藏族向导索南,别看他其貌不扬,听说是“源头通”。而尤为关键的是,“河王”就在车上!杨联康号称“四上源头”,由他带路,队员们闭眼在车上睡大觉都不耽误事。此刻,杨联康正在车上神吹,说到兴奋处,把手向前一挥:“沿着巴颜喀拉山前进!沿着大草甸前进!”话听着虽然有点不太正常,但一脸自信。


  为漂流队开车的司机一个叫王宁豫,一个叫林光春。刚听说上卡日曲源头,小林很是兴奋。他说:“我们车队的老师傅很牛,整天吹去过这儿,去过那儿,我这次上源头,要抱着源头碑,说声亲爱的,我来了,再照张相,嗨!回去就盖了!”可车一上路,他不兴奋了。


  开始是搓板路,车颠得乱晃悠。林光春说:“国外破坏性试验不过如此吧!”进入一面坡一面沟的险段,他紧张得浑身出汗,直握不住方向盘。眼看一个弯坡,他手脚一齐上,松离合、换挡、踩加油,但车就是哼哼着上不去,反倒往后滑,滑着滑着,又打个横滚儿,几乎翻下沟去。车上人惊叫一声,又为没翻车而庆幸,喊声“万岁”,都下车用绳子拉住车,往车下垫土。折腾了两个小时后,土垫好了,叫小林开车,他却不敢再上车。小王鼓足勇气,说:“大家给我作个证,要是我死了,这是小林的事故!”说罢,钻进驾驶室。小王开动车,众人死命拉住绳,车子终于摆脱险境。


  这天,汽车也不知多少次遇险,队员们也不知推了多少次车。“川子”说:“我现在一见汽车就发毛。”他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雷建生也深感,带车上源头真是累赘。天不早了,人们的劲也用完了,雷建生下令休息。当夜,人们挤着睡在了车上。


  第二天一早天降大雪。雷建生让130停在原地(反正也没人偷),全体人员上东风卡车,继续前行。车行两三个小时,风雪更大,10米往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好停车。


雪小了些,前面隐约出现一道山梁。雷建生问:“这道山梁是啥山?”索南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杨联康却突然大笑:“到了,就是这里,最多还有10公里就是卡日曲曲果!”“是不是?”雷建生觉得没走多远路,有些怀疑。杨联康一拍胸脯:“往前走10公里就是源头,百分之二百!我以我‘河王’的名义起誓!”


  汽车实在开不成,雷建生、袁世俊、贺仲凯3人随杨联康走着前往。看地图,这里的地形是像源头,但地图所标,源头应该有3个小湖。他们整整走了两三个小时,已经翻越好几道山梁,可哪见小湖的影子!


  一条小河出现在眼前。杨联康低头想了想:“不像!不像!”又摇摇头:“这是长江水系!”又走了一阵,远处有座山。杨联康又想想,自言自语地说:“这是‘黑色的蛇’。”“黑色的蛇”是卡日曲源头蜘那冈疆山的别称。雷建生哼了一声:“老杨,我看你没到过源头吧,怎么尽在那儿胡说!”“怎么没去过?去过!”杨联康面不改色,背着手,径自一人往前走:“照我的看法,再走100米就到了!”


  “如果不是呢?”雷建生追着问。


  杨联康不吭声,背着手越走越远,半天转过身手一扬:“再等我4个小时!”随之渐渐消失。


  “见鬼!”雷建生3人慢慢往回撤。到了汽车边,小林问:“杨联康呢?”贺仲凯道:“他妈的,他见势不好,逃跑了。”小林愤愤然:“我早看他就像四类分子!”


  走路累得实在不行,雷建生纳头便睡,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看来该撤退了,但他还有点担心杨联康。索南说:“他死不了!”


  无名河谷:属于牦牛的荒原


  郎保洛从帐篷里醒来,天已大亮。他掀帐篷门,掀不动,扒个缝往外看,雪堆得有半米多高。更令人吃惊的是,雪从昨天下午开始下,到现在还没有停住的意思。


在麻多乡,郎保洛曾向杨联康谈起行动计划。杨联康建议,可带人乘车上玛曲,然后再乘车下来,到麻多乡后再雇牦牛到星宿海开漂。“源头水小,很多地方结冰,漂不成!”对此,郎保洛断然拒绝。“我们既然上到源头,为什么不在源头开漂?我的目标——一寸不落地漂完黄河!”“那也好!那也好!”杨联康尴尬地点头,又说,“玛曲黄河源的碑不是源头,真正的源头在碑后的山上,那里有两个小湖。”


  扒拉完饭,郎保洛抹抹嘴,说:“看来,上午是走不成啦。这样吧,我和旭东再上源头看看,看看有没有杨联康所说的那两个小湖。”


  两人走了,徐晓帆也追了出去。白雪茫茫,刺得眼一阵黑一阵白,狂风大作,刮得人透不过气。徐晓帆曾在新疆当过几年兵,零下三四十度的日子是家常便饭,还几次在冰天雪地里露营。记得参谋长在全团推广露营经验时总结:“沟子对沟子,好比火炉子;放个屁,充暖气。”他说的沟子,是屁股,是让3个战士钻一个被窝。当时,全团人哄然大笑。可是新疆野营拉练的地方不是高原,不缺氧,而到了黄河源,喘不过气不说,双腿也跟灌了铅似的,挪不动。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5:52
《西部黄漂》连载(7)作者:徐晓帆


    在我(海底森林) 自2010年12月20号转载《西部黄漂》连载(6)以后由于文章来源的问题,我停止转载了,最近一段时间有好多朋友问起此事,希望我能把这篇文章转载完成,昨天下午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联系相关的人员才找到相关的资料,现在接着上一篇继续转载,上一篇的网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6aa46f7f0100ndo8.html


西部黄漂(7)


      郎保洛不知哪儿来的劲,一个人走远了。程、徐二人把皮大衣脱了,放在地上,艰难地追。雪越下越大,半个小时后,二人突然想到皮大衣让大雪埋住可咋办,商议一番,徐晓帆返回找大衣。


       沿着原路往回走,徐晓帆格外留意谷地地形。似乎到了放大衣的位置,但四处茫然一片。他只得在雪地里来回趟,遇到雪堆踢一脚。还好,约摸两个小时,他终于踢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扒开雪,是大衣!


       正高兴,一阵狗吠声。定睛看,前面一片空旷之地,一群羊、两只藏獒迎面跑来。


       藏獒十分凶悍,叼狼如同擒兔。而且,据说它只认它的第一个主人,除了对第一个主人绝对忠诚,甚至能以死相救外,对其他人都是公事公办,没半点儿迁就。


       怎么办?内地人遇狗弯腰,那狗便以为是捡石头掷它而跑。他弯腰,藏獒仍在跑。狼怕火,狗怕不怕?他脱下红羽绒衣挥舞。藏獒仍在跑,而且边跑边低声吼叫,两个黑乎乎的家伙,胖得跟狗熊一般,舌头,血红血红。


      糟,让这两个家伙咬上,不死也是皮开肉绽。绝望中,不知触动了第几感官,他突然学着藏胞的口吻“噢哟”一声大叫。藏獒居然愣了一下。有门!他对藏獒开始喊话:“喂,那边的,羊的,我的不去!你的,不必过来。”他指指一边:“我的,这边的开路!”藏獒停下了。看来,它们懂这“日本腔”。又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家伙互相看了一眼,居然慢慢卧下。


       徐晓帆小心翼翼地从一边绕开,又走了半小时,终于一头栽进漂流队的帐篷。“你们也不来接接我!”他抱怨。“谁知道你在哪里?”周念军不阴不阳地说。


       此时,石峰正让王新文刷锅。王新文是郑州籍队员,自称是来照相的,不是来漂流的。石峰对此道:“谁他妈的稀罕你照相!”这会儿让他刷锅,他又说:“我又不是司务长!”石峰生气了:“你刷不刷?”拿过锅便自己刷。王新文连忙赔笑:“哎哎,老哥,咱们何必弄这,都是老乡哩!”周念军不紧不慢搭上腔:“到这儿了,谁还说啥老乡不老乡!”王新文品品味儿,脸色大变。


            帐篷被人掀开一角,扎义领一位骠悍的藏胞走进来。藏胞头上搭块布片,高高的鼻梁,鼻孔也大。 看样子,在缺氧地带,大自然赋予了他健全的呼吸器官。他进帐篷摆了一下手,嘴里嘟囔两句。扎义道:“他是扎达,黄河源头的主人。”


  “是扎达三兄弟吗?”周念军迎上去。


       扎义点了点头:“正是。不过,他三个兄弟在源头,还有最小的一个弟弟在曲麻莱县城工作,是四兄弟。”


       扎达席地而坐,看到火快熄了,便加牛粪,一会儿,帐篷里暖洋洋的。看来,扎达是个勤快人,但就是不讲卫生,在帐篷里也到处吐痰,擤鼻涕,完了手往帐篷地上的草里一抓。


       一位藏族女人进来,她是扎达的老婆。她拎个大壶,为大家倒酥油茶。浓浓的香味弥漫,一尝,甜、香,还带点咸味。北京队曾到扎达的帐房作客。他们说,扎达三兄弟两个老婆。据说,藏胞兴“一女多夫”,或“一夫多妻”,有的藏胞怕分家,兄弟们会娶一个老婆。


       嘻嘻哈哈又跑进来两个女孩,大概是扎达的孩子。她们看到压缩饼干盒和罐头盒眼瞪得多大。周念军递过去两盒:“小孩,你的,米西米西!”俩人接住,笑着跑开了。


       扎达很高兴。他唱起民歌,音域宽广,抑扬顿挫,十分悠扬,但不知唱的是什么。扎义让他唱别的。他恭敬地唱:“东方红,太阳升……”接着唱《在北京的金山上》、《南飞的大雁》、《雪山升起红太阳》、《洗衣歌》……竟一口气唱了几十首,全是文化大革命的歌。看来,“老人家”亲手发动的那场“革命”真是“涤荡一切污泥浊水”,深入人心。


       郎保洛和程旭东回来了。问他们看到那两个小湖没有,程旭东说:“江山一笼统,没见黑窟窿。只有几处塌陷,也不知是坑是湖。”


       郎保洛问扎达,这里离麻多有多远。扎达说了句尼玛结格勒姆。扎义翻译道,骑马一天的路。藏胞出门,不以道里计程,而以马日行计程。又谈起雇牦牛之事,扎达却捏着气垫床爱不释手。保洛说:“你的,送到麻多,牦牛钱的,我们给。这个气垫床的,也给一个!”扎达听了,两眼放光。


       下午天放晴。漂流队从源头出发,沿玛曲走。河道弯弯,嵌在草甸上,水有时在冰下走,有时冒出冰面流上一段。


       约古宗列曲,有人亦称约古宗列渠,也难怪,眼前简直就是个渠。河道时宽时窄,窄处可以一脚踏这边,一脚踩彼岸,大家都兴奋地跨河照相,称此像“横跨万里黄河”。


       扎达带来的牦牛群有6只牛。为首的一只健壮威武,胸下挂一铃铛,走时丁当作响,其余的背驮物资,紧随其后。牦牛,乃藏族牧民一宝,号称“高原之舟”、“冰河之车”。据说,它能在冰山雪原驮运重物,连续跋涉一个多月,即使是风餐露宿,冰凌结体,依然泰然自若。作为骑畜,牦牛比马更温顺,它甚至能低头让小孩顺着鼻子爬上背。


       山林有马帮,草原有牛帮。牛帮走得快,队员们大口喘气也难跟上。扎义道:“喂,那个牛的,可以骑的。”王新文先蹿上去,腰一扭一扭,像电影《地雷战》里偷地雷的。徐晓帆上到头牛背上,没坐稳,牛一下跑起来,又猛然一停,他一下从牛角间翻落在地。扎义大笑。周念军打趣道:“你看你穿的红布衫儿,只怕牛想着你是斗牛士哩!”


       玛曲水势渐大。郎保洛拿棍子试试,可以放船。他招呼大家就地扎帐篷,随之为船充气,和石峰一起登船开漂。这是5月1日20时30分,此地离源头约10公里。


       水还是浅。橡皮船才走10多米便搁浅,两人下船用绳索拖船前行。这是一片偌大的开阔地,河道在其间蜿蜒曲折,水流过去,又折回来,有时,水流相反的河道近在咫尺。王新文建议:“队长,尽绕圈圈干啥,干脆,离得近的地方,拖船过去得了!”郎保洛摇头:“咱不弄那事,既然开漂,那就要一寸不落。”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5:54
《西部黄漂》连载(8)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8
      去年有教训。洛漂队漂至江阴以下,水势平缓。岸边的群众开艘机动船,为队员们送饭,且坚持让队员们上大船上吃,又用绳子拖住了漂流船。谁知,事后有位记者把此事写进了报道里,说什么“雄鹰合上翅膀了”等等。郎保洛每想起此事心里就窝火,为此,他下定决心,今年黄漂,坚决一寸不落。只要河道能放船,就放船,哪怕是拖着在冰上走,也要在冰上留下漂流痕迹。他招呼石峰:“使劲,走!”


       高原天黑得晚,22时,天刚黑,帐篷里的人仍可看到,有两个身影在草甸上转来转去。


        吃罢饭,刷完锅,正准备钻进睡袋里,郎、石二人却回来了。“他妈的,把爷们儿累得够呛!正想睡觉,一看帐篷离的不远,我就又把保洛拽回来了,何必露宿,怪冷?”石峰说。


       郎保洛对石峰不吃苦耐劳的举止颇为不满。他看了看石峰,又扫视了一下程旭东:“红,明天咱俩漂吧?”


       “中。”程旭东一口应承。“红”是他的小名。


       吃着刚下好的方便面,郎保洛又推推已经睡下的王新文:“新文,要说你是照相的,该随船行动。”


          “那我去吧?”王新文睁开眼。


      “艰苦呀,吃、住都成问题,拖船还费劲。”郎保洛又说。


      “那我不去吧?”王新文张嘴瞪眼盯着郎保洛。


       “到底去不去?”郎保洛不耐烦了。


       王新文坐起:“叫我想想。”他突然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帐篷外。


      “你搞的啥名堂?”石峰待他回来,厉声责问。


      “我、我,感冒,拉肚子,喘不上气……”王新文捂住肚子。


     “别他妈的装熊啦!”石峰大怒,“每次吃饭,你都是‘第一碗’,刚刚吃饭,你吃的又比谁都多,一说让你拖船,你成稀屎皮啦!”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中?”王新文硬着头皮答应。


        第二天,王新文终究还是没去。


       当天,石峰、周念军与郎保洛等告辞,和牛帮一起撤向麻多,没走多远,王新文又跟回来,手里举着一张条子。条子是郎保洛写的:“因有病,让他去接应。”石峰呸了一声:“贪生怕死、死懒怕动的货!”王新文只当没听见,说:“保洛还说,让咱们加速前进,到麻多乡后即到星宿海接应。”石峰仍愤愤然:“好,到时候看你的啦!”


        催促两位向导赶路,周念军有办法。他递过去一瓶“杜康”,“你的,喝酒!”扎义见酒眉开眼笑,倒出几滴在指头上,一弹弹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敬佛祖的吧,接着便昂脖开灌:“好酒!有了这玩意儿,啥都好说。”


       二人边走边聊,越聊越投机。扎义非要周念军到麻多后去他家“耍耍”。“我老婆27岁,你的,30,正好!你们的一起睡觉,我的不管,你的明白?”周念军也顺竿往上爬:“好的,好的,太好了,我的,花姑娘的干活,新交新交!”


       火烧云从西边烧起来,转眼半个天空彩霞飞舞,甚是壮观。一座平缓的丘陵下,流着一条金辉闪闪的无名河,河边,一顶巨大的像是风帽的黑牦牛布缀成的八角帐房扣覆在草甸,白色幡旗迎风飘曳。


        走了整整一天了,周念军和扎义一商量,在河边支起了帐篷。


       石峰在后面呼哧呼哧赶来:“又歇哩!又歇哩!天才9点多,就他妈的不走了。”他觉得郎保洛一走,这支队伍该他当家。“该死的老藏,变着法拖时间,想再多挣一天钱哩!”说完,径自一人往前走,谁喊他他也不听。


       帐篷支好,扎达为气垫床吹气。别看吹气这小事,队员们都受不了。本来气就不够喘,往往吹上两三口就要歇几分钟,没有个把小时休想吹起一个。但扎达一会儿吹起一个,十分轻松,吹气垫床的事他全包了。


        扎义拾牛粪,烧水做饭。王新文望着石峰背影发呆。扎义说:“你那伙计不到天黑肯定会绕回来,放心!”


       也就是半个来小时,石峰果然又转回来。但是,这次火气更大。他趟过小河,指着周念军鼻子便骂:“你他妈咋领的路?”念军慢吞吞答:“人家不愿走了,我有啥法?”“屁,他是你爹,你爷,你就恁听他的?”见锅正冒热气,便要摔锅:“吃,吃,就知道吃,吃个屁!”扎义却抢先把锅一踢,一扬手:“好,不做饭了,吃屁!”


       石峰继续数落周念军:“周念军呀周念军,你勾结老藏骗咱漂流队的钱,你鸡巴是啥玩意儿?”周念军还未回话,冷不防,扎义指着石峰对骂:“你他妈是什么玩意儿,你也太欺负人了!”


       石峰弯腰捡起一把十字镐:“啥鸡巴扎义,老子劈死你!”说完,把镐抡起。扎义“呀”地一声冲上来,扎达也顺手操把大木桨,威风凛凛地站着。见势不妙,徐晓帆抢在扎义前头,双手撑住了铁镐。


     “晓帆,松开!”石峰眼瞪得如同牛眼般大,“再不松开,我先剁死你!”


      徐晓帆低声警告:“你动动,你一动谁也别想活。”


        石峰拼命拽、晃,徐晓帆硬是不丢手。两手被划破,血淌出来。石峰松开镐,却又从腰间拔出藏刀。一直扯住扎义的周念军上前,猛地撕开自己的羽绒服,拍着胸口说:“石峰,有种,你戳我,你往这儿戳!”


        背后传来马蹄声。看时,3个藏族牧民分骑3匹马,风驰电掣般赶来,为首者手里挥舞着套马索,在头顶一摇一摇,画着弧线。在约百米之地,他们停下,仿佛在静观事态,一有变故,将会不顾一切全冲过来。


       石峰惊恐了,他四下看看,远处除了山峦还是山峦,近处除了草甸还是草甸。


       扎义却神气了。他和扎达一起收拾行装,欲赶牦牛群一走了之。


        天哪!在这荒野上,打起来是死,没有向导,也意味着死亡。谁知道那几乎一模一样的丘陵,哪里是路?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5:55
《西部黄漂》连载(9)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9


       “扎义!扎达!你们不能走!不能撇下我们不管!”周念军几乎要哭出来。


      扎义仍在捆行李。


       “扎义!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了!这里还有4条性命,水上队员还等着我们去接应哪!”周念军真的扑通跪地。


       这真是一个令人百感交集的场景。暮色中,一个宁折不弯的汉子跪着,凝固成庄严。


       石峰在一边垂头丧气地站着,站着站着,也慢慢跪下:“扎义,是我错了,都是我……”


       扎义摇摇头,一声叹息:“算了,事情到乡里再说吧。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把你们送到乡里。”


        天黑下来,满天星斗。扎达扯扯徐晓帆衣角,“你的,这个……”他伸出大拇指。显然是赞赏其夺镐的“英勇行为”。他在背囊里摸出一只木碗:“走,那边的,喝茶!”藏胞出门,都随身携带木碗。


        八角帐房离这儿不远。喝住狗吠,二人连进两道门,走进帐房。借着酥油灯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帐房中心是一个土灶,名曰“塔垮”。两边铺着毡,毡后是摞着的一米高的布袋和木箱,这就是墙。“塔垮”很像一条泥船,“船头”置一大铁壶,吱吱作响,“前舱”是炉膛,“后舱”则是“淌进”牛粪的地方。


       扎达盘腿而坐。仿佛心照不宣,女主人即提壶倒茶,并不说话。徐晓帆疑惑:怎么没给我倒?一看,这才注意到女主人眼中含着的敌意。屋里,还有位姑娘只顾低头手摇石磨,在添着炒青稞,床上,一壮汉蜷伏于长袍之中,似睡非睡。关于睡姿,俗话说:“汉人如虫,藏人如狗。”果然!那壮汉就那姿势。但藏人把狗作为最亲密的朋友,比喻是狗无尚光荣。


       一碗奶茶下肚,扎达和壮汉交谈。只见他比比划划,时而摸摸腰间藏刀,时而摇摇自己的木碗,最后畅怀大笑,重重地往徐晓帆肩上一拍,伸出拇指。壮汉笑了,大概他起初以为,扎达带来的是刚刚欲动刀的汉人。


       女主人取来碗,弯腰捡起牛粪往碗里一抹,再用胸前衣襟一拧,冲上奶茶,双手捧来。碗是银碗。徐晓帆双手接过,一饮而尽。不喝是没有礼貌的。一连喝了三碗,徐晓帆想到新疆哈萨克牧民的习俗,够了,就把碗反过来倒扣。于是扣碗,女主人一笑。


       扎达和壮汉攀谈。忽然,他捅捅徐晓帆:“你的,药的,有没有?他的,鸡巴肿胀,大了!”徐晓帆大笑。是这样?扎达也大笑。赶忙回去叫来念军,他略通医道,属“马大夫”。念军让壮汉脱下裤子看看,又看看舌苔,说:“淋巴发炎。”送他一瓶土霉素,壮汉很是感激。


       夜,万簌俱寂。和往常一样,队员和藏族向导们住一顶帐篷下。白天的风波过去,夜里会不会又生枝节?蒙目龙中,徐晓帆听到帐篷外有动静,细听,是周念军的声音:“扎义,我们还是好朋友吗?”“扎义,你真的不原谅我们吗?”“扎义,你不是说,你要把你老婆送给我吗?我的,到你家作客,吃手抓肉,找你老婆睡觉,可以吗?”终于听到扎义的声音:“可以,可以,我的,39了,我的老婆27,给你,正好。”念军的声音:“我的30,你的老婆27,大3岁,正好!”两人大笑。


      卡日曲曲果:第一座碑


       雷建生分队再次冲击卡日曲曲果的日子定在5月9日。这天清晨,人们整装待发,杨联康敲门进屋,站在里间门口,突然大笑一声,人们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噢——河南队北线惨败,不敢再派人上了。”他说。他说的“北线”,显然是指上次乘车走的路线。


        雷建生淡淡地说:“我们这次不打算走那条路了。”


       “是吗?”杨联康晃了一下头,“太不幸了。如果你们走北线,肯定能找到源头。当你们牵着牦牛走到源头的时候,你们会站在那里说,河王是正确的!”


        嘘——屋里一片嘘声。


       徐小苒走到杨联康面前,板着脸说:“由于我们队队员的一致反对,经我们队委会研究决定,不准你随队行动。”


  “是吗?”杨联康摊开双手,耸一下肩:“我却决定要跟你们,这样,我的给养问题就有了保证。”


       徐小苒扭身收拾东西了。杨联康仍喋喋不休:“这是第一。第二,我要带你们上源头,继续我杨联康开创的黄河事业!”


       “屁!”——又是一片“屁”声。


        杨联康仍没走的意思。“请问,雷建生船上现有几个人?”


       “7个。”袁世俊说。


        “我算一个。”他伸出食指。


         “不行,人太多了。”“川子”说。


          “是吗?”他似乎很吃惊,又在琢磨。


       赵卫民实在忍无可忍,他拖着还未穿上的皮棉鞋,走到杨联康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杨先生,我对您的过去十二万分尊重。” 接着,他走到外屋,把门拉开:“但现在, 你是不受欢迎的人,请自重,请!”杨联康这才悻悻而去。


        “好,就得这样!”陈石莹叫道。


       队员们一片欢呼。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1


《西部黄漂》连载(9)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9


       “扎义!扎达!你们不能走!不能撇下我们不管!”周念军几乎要哭出来。


      扎义仍在捆行李。


       “扎义!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了!这里还有4条性命,水上队员还等着我们去接应哪!”周念军真的扑通跪地。


       这真是一个令人百感交集的场景。暮色中,一个宁折不弯的汉子跪着,凝固成庄严。


       石峰在一边垂头丧气地站着,站着站着,也慢慢跪下:“扎义,是我错了,都是我……”


       扎义摇摇头,一声叹息:“算了,事情到乡里再说吧。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把你们送到乡里。”


        天黑下来,满天星斗。扎达扯扯徐晓帆衣角,“你的,这个……”他伸出大拇指。显然是赞赏其夺镐的“英勇行为”。他在背囊里摸出一只木碗:“走,那边的,喝茶!”藏胞出门,都随身携带木碗。


        八角帐房离这儿不远。喝住狗吠,二人连进两道门,走进帐房。借着酥油灯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帐房中心是一个土灶,名曰“塔垮”。两边铺着毡,毡后是摞着的一米高的布袋和木箱,这就是墙。“塔垮”很像一条泥船,“船头”置一大铁壶,吱吱作响,“前舱”是炉膛,“后舱”则是“淌进”牛粪的地方。


       扎达盘腿而坐。仿佛心照不宣,女主人即提壶倒茶,并不说话。徐晓帆疑惑:怎么没给我倒?一看,这才注意到女主人眼中含着的敌意。屋里,还有位姑娘只顾低头手摇石磨,在添着炒青稞,床上,一壮汉蜷伏于长袍之中,似睡非睡。关于睡姿,俗话说:“汉人如虫,藏人如狗。”果然!那壮汉就那姿势。但藏人把狗作为最亲密的朋友,比喻是狗无尚光荣。


       一碗奶茶下肚,扎达和壮汉交谈。只见他比比划划,时而摸摸腰间藏刀,时而摇摇自己的木碗,最后畅怀大笑,重重地往徐晓帆肩上一拍,伸出拇指。壮汉笑了,大概他起初以为,扎达带来的是刚刚欲动刀的汉人。


       女主人取来碗,弯腰捡起牛粪往碗里一抹,再用胸前衣襟一拧,冲上奶茶,双手捧来。碗是银碗。徐晓帆双手接过,一饮而尽。不喝是没有礼貌的。一连喝了三碗,徐晓帆想到新疆哈萨克牧民的习俗,够了,就把碗反过来倒扣。于是扣碗,女主人一笑。


       扎达和壮汉攀谈。忽然,他捅捅徐晓帆:“你的,药的,有没有?他的,鸡巴肿胀,大了!”徐晓帆大笑。是这样?扎达也大笑。赶忙回去叫来念军,他略通医道,属“马大夫”。念军让壮汉脱下裤子看看,又看看舌苔,说:“淋巴发炎。”送他一瓶土霉素,壮汉很是感激。


       夜,万簌俱寂。和往常一样,队员和藏族向导们住一顶帐篷下。白天的风波过去,夜里会不会又生枝节?蒙目龙中,徐晓帆听到帐篷外有动静,细听,是周念军的声音:“扎义,我们还是好朋友吗?”“扎义,你真的不原谅我们吗?”“扎义,你不是说,你要把你老婆送给我吗?我的,到你家作客,吃手抓肉,找你老婆睡觉,可以吗?”终于听到扎义的声音:“可以,可以,我的,39了,我的老婆27,给你,正好。”念军的声音:“我的30,你的老婆27,大3岁,正好!”两人大笑。


      卡日曲曲果:第一座碑


       雷建生分队再次冲击卡日曲曲果的日子定在5月9日。这天清晨,人们整装待发,杨联康敲门进屋,站在里间门口,突然大笑一声,人们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噢——河南队北线惨败,不敢再派人上了。”他说。他说的“北线”,显然是指上次乘车走的路线。


        雷建生淡淡地说:“我们这次不打算走那条路了。”


       “是吗?”杨联康晃了一下头,“太不幸了。如果你们走北线,肯定能找到源头。当你们牵着牦牛走到源头的时候,你们会站在那里说,河王是正确的!”


        嘘——屋里一片嘘声。


       徐小苒走到杨联康面前,板着脸说:“由于我们队队员的一致反对,经我们队委会研究决定,不准你随队行动。”


  “是吗?”杨联康摊开双手,耸一下肩:“我却决定要跟你们,这样,我的给养问题就有了保证。”


       徐小苒扭身收拾东西了。杨联康仍喋喋不休:“这是第一。第二,我要带你们上源头,继续我杨联康开创的黄河事业!”


       “屁!”——又是一片“屁”声。


        杨联康仍没走的意思。“请问,雷建生船上现有几个人?”


       “7个。”袁世俊说。


        “我算一个。”他伸出食指。


         “不行,人太多了。”“川子”说。


          “是吗?”他似乎很吃惊,又在琢磨。


       赵卫民实在忍无可忍,他拖着还未穿上的皮棉鞋,走到杨联康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杨先生,我对您的过去十二万分尊重。” 接着,他走到外屋,把门拉开:“但现在, 你是不受欢迎的人,请自重,请!”杨联康这才悻悻而去。


        “好,就得这样!”陈石莹叫道。


       队员们一片欢呼。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3
《西部黄漂》连载(10)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10
      太阳高挂,空中雪花纷纷扬扬。雷建生带原班人马上路,仍是3名记者随队,多了位向导申格,少了位“河王”,10头牦牛驮着辎重,队伍显得浩浩荡荡。
        路过一平顶山,只见山上插着几面白旗,懒洋洋地飘动着,几只秃鹫卧在山崖,边梳理羽毛,边伸着脑袋张望。申格说,这是天葬台。
       天葬,藏胞死了,一般都天葬。到了天葬台,请活佛念经超度,燃起松柏枝,以直冲上天的浓烟“通知”“神鹰”(即秃鹫)的到来;然后用刀子把死尸的肉割成一块块,让“神鹰”叨食,叨食完了死者也即“升天”了。队员们经过天葬台时,秃鹫都飞起来在天空盘旋。队员们都穿着大红色羽绒服,与活佛的服装颜色相似,大概,秃鹫们以为又该“叨食”了。
        藏人死了有天葬、水葬、土葬、火葬等多种葬法。水葬,把尸体分割掷入河中,或整尸放入河中,鱼便会来吃。因此,藏人是不吃鱼的。土葬,那是对患传染病的死者或行为不端之人的葬法,意思是要惩罚使其灭根绝种。火葬费用较大,那是王公贵族、活佛、上流阶层人士的葬法,焚尸后的骨灰,要带到高山上顺风播撒,或撒入大江大河随水流走。至于塔葬,那是大活佛等极少数尊者的特殊待遇。申格说:“汉人常用死后千刀万剐一类的话来骂人,而藏人骂人则说死了埋在地底下。”
       路漫漫其修远。一片片草甸,一座座山包,几乎一模一样。队员们转过山包,又是草甸,似乎走着原路。帮助藏人实行天葬的秃鹫在天空滑翔,翅膀一动也不动,显得安逸。秃鹫没有人的脑袋,却有比人出色的肺。队员们几乎每走一步都要深呼吸一次,以补充维系生命的氧气,可那氧气少之又少,需要时不时停步喘息。一个美国人曾诅咒拉斯维加斯,说这个城市充斥赌博、娼妓、毒品,物欲横流,是“世界的屁眼”。那么,眼前不知是世界的哪个部位,人们只觉得仿佛走到了天的尽头。
       这天,队员们实际走了17公里。
       夜宿作毛那角山脚,第二天翻越曲尿陇巴山。此山是风口,风势疾猛。袁世俊刚到此山,帽子就被刮掉,倏然不见。彭伟“见山腿软”,头痛、还抽筋,徐小苒和王勋章架着她走。最后,让她抓住扎在徐小苒羽绒服外的腰带,拖着她走。然而,要死要活挣扎到了风口,风刮得她更难以喘气,她说:“把我扔在这儿吧,我实在不行了。”
       队伍仍在默默行进。前面是牦牛群,后面是稀疏的人群,几乎拉开了5公里远。徐小苒拼命从后往前赶,要让牦牛回来驮彭伟。


       乌云密布,暴风雪骤然而至。


       王勋章、陈石莹和彭伟落在最后。冷风刺骨,两人把羽绒衣解开,包住彭伟。彭伟半闭着眼,喃喃自语:“想起妈妈了,回去一定不再气妈妈。”王勋章急了:“不行,胡说开了,脑子不管用了。”让陈石莹赶快去找帐房、借马。半个小时后,陈石莹回来,此地哪有帐房的影子?彭伟挣扎起来,又要走。王勋章大喊:“不行!谁有刀,我先捅了自己,再让她走!”王勋章真的是绝望了。他判断,彭伟得了肺气肿,这病在高原缺氧地带,稍有不慎,即有生命危险。他觉得,队员们都一个劲地朝前走,居然不顾后面人的死活,太过分了!他安慰彭伟:“再等一个小时,就等一个小时。假如队里再没人回来救,就太不仗义了,太没法让人忍受了。那时,咱们就回去,找个帐房先住下,然后,打点行装,回家,这漂流的事儿不能再干了。我还回北京读我的研究生,你还回郑州当你的记者……”


        话未说完,陈石莹忽然像小孩一样蹦起来:“牦牛!”夜色蒙目龙中,有队员折了回来。此时,王勋章一肚子怨气登时化为乌有,他举手高喊:“喂,在这儿……”


       夜,星星缀满天空,多而亮。内地人看银河,宛如一抹云烟。而在这里看银河,大星小星挤得密密匝匝,群星辉映,宛如宽大的荧光带。流星划过,长长的光痕久久不息。


       漂流队扎起的帐篷里,彭伟在吸氧。氧气凉丝丝,带甜味,堵在胸口的一大堆东西很快消失。她说:“我猜想,这和吸毒一样,有瘾。为什么瘾君子酷爱吗啡、海洛因?恐怕和我吸氧的感受一样,会产生美妙的幻觉。”“算了!”王勋章说,“别再那么富有想像力啦,还是务实点——休息吧。”他已精疲力尽,“哎呀”一声躺倒在地上。


       卡日曲曲果在蜘那冈疆山一侧。蜘那冈疆,藏语意为“黑色的蛇”。队员们这次真的见到蜘那冈疆,看它真如一条黑色的蛇,在大草甸上蜿蜒伸曲。


       蜘那冈疆山脚下,有一片黑色帐房,这是郭洋六队。诺达队长见到扎西乡长的亲笔信,很热情地接待了队员,说:“你们是我今年见到的第一个漂流队!”队员们吃了糌粑,喝了奶茶,精神大振,当天即翻越了蜘那冈疆山,在一无名冰湖边支起了帐篷。


       卡日曲曲果已近在咫尺。像到麦加朝圣的穆斯林,像到布达拉宫拜谒的藏胞,队员们心中充满庄严和圣洁。


       据说,卡日曲曲果有3个长湖。一大早,雷建生和袁世俊就分骑两匹马去看湖,确定河南队立碑位置。这日是5月12日。


        湖与湖之间是低矮的山梁。山坡有明显的汽车轮印,草甸上许多地方也依稀可辨,这可能是1985年中日联合考察时留下的。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3
《西部黄漂》连载(11)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11


      走到一个土岗上,可一览3个长湖的全貌,它们自南向北一字排列,呈3条长带,湖面冰封。对面长土岗有一个高高的黑色物体,像是中日联合考察时立下的标志。骑马一个小时才到近前,原来,这黑色的物体是藏胞们用片石垒起来的,片石上刻满了藏文经文,一边还放了许多鞋子,不知何意。
       12时30分,在3个长湖中间的一矮岗上,卡日曲曲果立起了它的第一块碑。碑是钢碑,上刻“黄河卡日曲源头 河南黄河漂流探险队 1986年5月11日”。伴着“中华民族万岁”的口号声,3发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雷建生指挥大家齐唱《国歌》,唱得不成调,不过还是挺严肃的。彭伟手持话筒,要大家说两句。雷建生很是慷慨激昂了一番。袁世俊、王勋章也说了两句。轮到徐小苒了,只见他冷不丁地振臂高呼:“****新闻中心!”人们一愣,随即大笑。“怎么一股‘文革’气味呢?”雷建生开玩笑地问。徐小苒道:“你看,卡日曲是正源,省新闻中心来了5个记者,只有一个在场,还是女的。”彭伟一甩头:“女的怎么样?”徐小苒拱手:“佩服!佩服!”
       12日下午4时,正举行开漂仪式,一个人从曲尿陇巴山下踉跄走来。近前一看,是杨联康。他高举双手,也不知是欢呼还是投降,跟刚见面时那种自负、旁若无人截然相反,这会儿他像遭了霜打的瓜秧。
        进帐篷,他第一句话便问:“有吃的没有? ”袁世俊指指锅:“面条还没吃完。要不,再下点?”“不!不!”杨联康摆手:“热热蛮好。”“我昨夜没找到帐房,捡了一堆牛粪,睡在牛粪堆里。”他说:“想不到吧,我又上来了。”
      “早在预料之中。”雷建生一笑。从麻多出发前分手,雷建生就判断他要上来。路上,他不止一次问袁世俊:“你说,杨联康现在在哪?”袁世俊只答了一次:“这家伙神出鬼没,很难说。”用的是电影《平原游击队》里汉奸说李向阳的原话、原调。
      锅冒热气了,杨联康慌忙端下,找个碗一倒便吃,恨不得连碗也一口吞下。吃着,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 。纸包足足裹了有十几层,一层层打开,里面有一小块火柴盒大小的牛肉。“留着吧!”看他可怜,雷建生忍不住说。他听了又一层层包好,把牛肉揣进怀里。
       他将面条吃了个一干二净,拍拍肚子站起来:“好,饱了。”把大衣一脱,扔到气垫床上,以示“占领”。他说要到源头看看,临别又交代:“留点剩饭。”
       当晚,刮起狂风,帐篷几乎要被刮走,众人奋战半夜才保住。杨联康没回来。
       第二天早上,杨联康和一位藏胞走来,说:对不起,风太大,我回来不了。接着,他说自己上源头看了,河南队的碑立过了等等;又说今天还想到源头再转转,也不再提上雷建生船之事。雷建生给他了一些压缩饼干,和他挥手告别。
      “双生湖”:等待与穿越
       5月12日。当雷建生分队还在卡日曲曲果立碑唱《国歌》时,郎保洛分队已穿越卡日曲、玛曲两曲汇合处,抵达星宿海。
       星宿海并不是海,而是一片辽阔的草滩和沼泽,滩上密布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水泊,大的有数百平方米,小的只有几平方米,到了夜里,这些水泊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灿若群星,故名星宿海。
       历史上长期流传着黄河发源于星宿海的说法。据说,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曾到过这里,汉武帝派使者问他所处位置,他说在黄河源头“罗布湖”。元代探索黄河源头的专使都实,看到这里水泊星罗棋布,河道纵横交错,也误以为是黄河源头,取名“星宿海”。
       玛曲流经星宿海时串起大部分水泊,一时很难看出哪里是主河道。过了星宿海,河水已有20多米宽,岸边约有半米高的冰层,不断被河水冲刷,不时坍塌下来。河水很浅,但水流湍急,河边是沙砾,远处群山像屏障,白雪皑皑。


       郎保洛分队在卡日曲、玛曲两曲汇合处,见到北京队立的“黄河源”铜碑。北京队称,为避开黄河源头卡日曲、玛曲谁是正源之争,他们特将碑立于此。但河南队有的队员认为,这恐怕是他们未能成功登上卡日曲曲果的无奈之举。


       按计划,周念军等该在两曲汇合处接应郎保洛,但四下看看,没人。郎保洛骂了两句,看到船上还有压缩饼干、罐头,遂继续前行。


       12日,周念军、徐晓帆乘淘金车从麻多出发,把接应点放在了扎陵湖畔北侧。


       接应点原定在两曲汇合处。但两曲汇合处在哪儿?周念军不清楚,司机也不知道。临别,送行的张新生告知,来麻多时,车在扎陵湖边曾停过一次,袁世俊曾下车拿枪打鸟,那地方估计离两曲汇合处不远,你们去找“袁世俊打鸟处”吧。对此,周念军有印象。但车子一路开下去,周念军瞪大双眼看,硬是没发现“袁世俊打鸟处”,却一下走到扎陵湖边。


       下午4时,帐篷支好,周念军向湖边走去。找不到两曲汇合处,总能找到两曲入湖处吧?他沿湖边转,一路寻觅。突然,雷鸣电闪,乌云一下涌过来,天空刹那间一片昏暗,大雪纷飞,周念军一下迷失了方向。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3
《西部黄漂》连载(12)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12
       帐篷的中心支柱是根铁棍。看到第一次闪电,徐晓帆就盯住了铁棍,越看越像避雷针。不行!在这空旷之地,这根铁棍很可能引来雷击,让他变成焦尸。他连忙走出帐篷,远远地立在荒野里,任凭冷风刺骨,雪落满身。闪电四处乱窜,有的似从云中坠落,有的似从地上腾起,有时四野通明,映出远山的轮廓,而那雷声,似敲万面大鼓,震得大地乱颤,且夹杂着咔嚓作响的炸雷,炸得人心惊肉跳。
      天黑了,雷鸣电闪没有了,雪花变成了雪粒,还在下,沙沙作响。远处一团黑影移来,是熊?听说现在熊冬眠初醒,腹中空空。徐晓帆心头一紧。细辨,像是人。“念军!”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果然是周念军,他奔过来带着哭腔:“晓帆,刚才雪太大,我迷路了,你咋不打信号弹哩?”两人往帐篷走。帐篷里却钻出一只小藏狗,慌得跑过来跑过去,围着念军转,欢天喜地。
       这是周念军在麻多收养的小家伙,浑身白色,取名“小白”。晚上它就睡在两人中间,一团热气。只是,拉屎拉尿它都要跑出去,害得两人轮流为它开门、关门。也难怪,藏狗从小就有这样的好习惯。
       扎陵湖浩瀚苍茫,景色迷人,天好时大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但一变天,飞沙走石,令人恐怖。这样守在湖边,一天能经历春、夏、秋、冬四季,但经历了两个“四季”,未见漂流队员踪影。


  郎保洛分队其实已进入扎陵湖。


扎陵湖,藏语称“错扎陵”,意为“灰白色的长湖”。这是因为扎陵湖水浅,平均水深只有8.9米,黄河从西南入湖,将泥沙带入,每当刮风时,风浪使沙粒泛起,所以南面的湖水便成了灰白色。郎保洛等是从西南方向入湖的,这里水大,一望无边,四面丘陵环抱,丘陵上覆盖着白雪。大雁叫着从半空飞过,鱼鸥掠着水面低飞,“嘎——呜”、“咕咕——”的鸟叫声不绝于耳。


  扎陵湖有鸟岛。岛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岩石都成了天然鸟巢。5月,正是候鸟飞来的季节,棕头鸥、斑头雁、赤麻鸭、鹭鸶等等,或在崖前啄理羽毛,或卧于巢中专心孵蛋,看到人来,不仅不飞走,还伸长脖子看。饥肠辘辘的漂流队员找蛋煮来吃。有的蛋大如甜瓜,剥皮,蛋白透明,如瓷器一般,蛋黄是红色的,像腌过的咸鸭蛋。


  地图上,扎陵湖到鄂陵湖之间有水道相连,长20公里。划船进去,地形远非地图标注的这么简单。这里接纳了多曲和勒那曲两条支流,随后分成9股水注入鄂陵湖,水道散乱且浅,不知哪是主流。下去拖船,几次误入岔道,还得再折回。那水道里,不到1米的水中,湟鱼密密麻麻排列,黑乎乎一片,船撵着鱼走。湟鱼,学名称“花斑裸鲤”,肉味鲜美,但因为鱼无鳞十分光滑,队员下手抓,赤手空拳怎么也抓不住。


  两湖间有山名巴颜朗马。山上有天葬台。转过天葬台已是傍晚,忽有棕熊般大的藏狗扑来。开始,有的队员一惊,扭头便跑,那藏狗愈发凶猛,直朝身上扑。郎保洛见状大喝:“上!”拔刀即往前冲,其余人一齐拔刀助阵。藏狗自感势单力薄,叫几声,扭头走了。队员们跟狗走却见一白色帐房。帐房四周挂满了经幡,迎风飘舞,后面有一旗杆,上面挂着一面红旗,门口,缀着用白布做成的花朵。


  郎保洛此番从麻多下漂,仍是老一套战术,轻装前进,不带帐篷,预计3天到接应点却只带两天干粮,叫“置于死地而后生”。不带帐篷,队员们夜夜露宿船上,冻得人几近疯狂,已经几天。今见帐房在此,不由分说进屋,暖和一会儿是一会儿。坐定,只见此帐房干干净净,5位藏族姑娘哧哧地笑着,为大家端来酥油米饭和熟羊肉。熟羊肉叫“手抓”,即用手抓来即食之意。队员们早乱抓一气,一抢而空。为首的一位姑娘20岁左右,身材苗条,十分耐看。她自称是小学教师,会说汉语,待人更为热情。队员们和她合影,她挺起胸脯,大大方方地让照。其余几个姐妹嘴里嘁嘁喳喳,不知在说什么。当晚,队员们和姑娘们都住此帐房,一夜相安无事。随后,队员们才知道,这晚他们住的是“招亲帐房”。


  那是第二天遇上一藏胞得知的。他们说起昨晚在一白帐房里住,藏胞道:“那个是‘招亲帐房’。”据说,这里的藏族姑娘可自由结亲。搭个白帐房,过往的藏族小伙都可住进去,看中谁了,两人就谈,直至成亲。看不中,歇歇脚,睡个觉,玩玩,也没关系。这位藏胞还说:“这里的风俗,是女的要陪嫁许多东西。通常的,牛百头,羊数百只。有的富家,牛的,三五百头也不算多!”


  队员们闻听惊诧。“这不一举就成了万元户了吗?”朱磊说。


  “那,你留下!”程旭东开玩笑。


  “那也不是不中。那老师藏妹,看着黑,其实一点儿也不黑。”朱磊在回味。


  “要是真看中了,我批准你留下。”郎保洛大笑。


  鄂陵湖到了。鄂陵湖,藏语称“错鄂陵”,意为“青蓝色长湖”。鄂陵湖的水深平均17.6米,最深处达30.7米,进湖的泥沙经扎陵湖过滤后已经很少,因此湖水平常呈青蓝色。但漂流队员们来时,没有欣赏到这里青蓝色的壮美,因为湖冰未化,一片白茫茫。只有南北两岸处各有一宽七八米的水道,幽蓝闪闪,像美丽的飘带。


  郎保洛决定走南边水道。途经一岛,队员们登岸。突然,杂草丛中一阵扑扑声响,二三十头肥壮的动物迎面跑来。“狼!”郎保洛一惊,拔刀在手。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4
《西部黄漂》连载(13)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13


       定睛一看,是鹿,白嘴唇!它们站在不远处,好奇地东张西望,毫不惊恐。原来,这里即是著名的白唇鹿岛。这个岛上的住户很少受到外界的干扰,才养成了如此安详的习性。
       沿着狭窄的水道继续漂,大风骤至。风刮冰面浮动,而且是整个湖的冰面都在移动,向橡皮舟逼近。“赶快登岸!”队员们跳上岸,把船拖上来,冰面蠕动着,紧接着挤上岸,嘎嘎作响,顷刻间冰层重叠,堆成两层楼那么高。好险!差一点人、船都会被挤成饼。
       “上冰!”郎保洛又喊。队员们在冰上拖船前进。
        达日:终避不开的血案
       5月27日,河南队接应队员乘车赴达日。沿途春光明媚,满眼新绿。走过一山,山势陡峭,如立起一般,坡上却撒满羊群在吃草,犹如一幅油彩壁画。从河源下来,一次看到草甸之绿,仿佛萌发着青春和生命。
       到县招待所住下,服务员很热情。她说,前几天北京队来时,有位叫胡民焰的队员曾应邀为县城青年做了场有关理想的报告,好多人要求签名留念。接着,她问雷建生、郎保洛来了没有,他们是长漂英雄,好多人都知道。正说着,一拨儿小青年进来,要找河南队队员签名,很是热闹了一会儿。


  5月30日上午9时,门被敲响,开门,是郎保洛到了。“神速吧?”他自得地说,接着谈起如何昼夜兼程,如何过险滩,那滩又如何“毒气”。吃罢早饭,他把“老虎”拽到一边。


  “‘老虎’,我给你说件事,韩斌丢了……”他说。


  “什么?”“老虎”一惊。


  “小韩失踪了,我觉得不对劲,那地方狼多,听说还有棕熊,我怕……”


  “那你们咋不找?”


  “唉!夜里,水又乱……”


  “那就等呗。咋不等?”


  “你不知道,都没吃的了……”


  “老虎”不问了。他把郎保洛安顿好休息,找朱磊。朱磊神色紧张:“可能是失踪了……”


  “韩斌跟谁吵过架、打过架没有?”“老虎”突然问。


  “跟宁生吵过……不,我不知道。”朱磊慌忙借故走了。


  “明白了。”“老虎”气呼呼地找张宁生,却没找到。“晚上再说。”他断定是张宁生故意甩掉了韩斌。


  韩斌是遇到了麻烦。漂流途中,张宁生以“二掌柜”自居,一会儿指使韩斌干这,一会儿指使韩斌干那,韩斌不服气了:“我听队长的,你算什么?”张宁生大为恼火,揪住韩斌便打。


韩斌一米八的个头,黑胖,就像《沙家浜》里沙奶奶说的“黑铁塔”,岂怕张宁生?顿时,两人扭成一团,渐渐地,韩斌占了上风。郎队长喝开两人。“等着瞧!”张宁生恨得咬牙。


  5月28日,船到曲瓦尔三角洲。北岸是斗支列去山,南岸是狼硼切科山,漂流船在水道里打转,不知不觉间进入支流。前面水势浩荡,平静如釜,像是冬草阿龙。冬草阿龙是一湖名,从地图上看已偏离黄河主道一二十公里,大家忙调转船头,但河道散乱,找不到来路。


  郎队长命张宁生、韩斌下船搜寻。两人各持一部对讲机,在沙滩上行进。暮色苍茫,晚霞满天,倏然日落西山,红红的云霞一下变成黑褐色,布列长天。


  “靠河边走!靠船走!”郎队长威严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十分清晰。可是走着走着,天已全黑,韩斌忽然不见了张宁生。“糟!是不是把我甩了?”他心猛地一沉,对着对讲机大呼:“郎队长!郎保洛!”听不到回音。他惊恐地往远处望,似乎前面有一座大山,河水弯弯,泛着白光绕山而去。


  抄近路!他拼命往山上爬。好容易到山顶,一看,哪有河道的影子?急忙折回,一个人在沙滩上东跑西撞。天,伸手不见五指。远处,狼嗥声隐隐传来,近处,水禽被惊起,拍打着翅膀猛地从草丛中飞起,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独处荒野,生死难料。他拍打着对讲机再喊,喊哑了嗓子也全无声息,气得真想摔扁对讲机。但是,这又有何用?


  水横在眼前,他毫不犹豫地趟过。水深齐腰,冰冷刺骨,他浑然不觉。就像在死亡线挣扎一般,他只顾走,似乎只有走,才有生路。


  天将亮,他仍在走。狗叫!他侧耳听,一阵欣喜。荒原上有一帐房,主人叫巴地。巴地用热腾腾的奶茶招待这位不速之客。见他发高烧,浑身发烫,巴地又骑马找来门巴(医生),给他打针。他迷迷糊糊,在巴地家躺了一天一夜。


  5月30日,巴地牵来两匹马,和韩斌各骑一匹,来到玛沁县昌马河,在这里,找到了去达日的汽车。车要启动,韩斌摸摸口袋,里面只有20元钱,他递过去,巴地不收。他摘下手表,巴地又谢绝。他热泪盈眶,禁不住跪倒在地,磕了3个响头。“巴地,恩人,我记着你!回到天津,就是倾家荡产,我也要备份厚礼再来看你!”


  韩斌到了达日。是被甩了,还是自己迷路了,他实际上也搞不清。郎队长见到他一顿训斥:“韩斌,你不听我指挥,乱跑啥?万一有意外,谁负责?”


  “这……我用对讲机喊话没人吭气。”韩斌说。


  “我就不相信!”郎队长大叫:“是你不会摆弄那玩意儿吧?”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5


《西部黄漂》连载(14)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14


       韩斌低头不语。良久,偷眼看一看保洛:“队长,以后我一定服从指挥,绝对!”
      “不用保证了。”郎保洛笑着拍拍韩斌的肩膀:“长点记性,记住这次的教训。至于今后……以后再说,这次从达日下水,你不用上船了!”
       韩斌点点头,他其实心里一阵轻松。
       郎保洛早计划好了,31日,还带着张宁生、朱磊走,韩斌的位置让朱红军顶替,不管他回不回来。他告诉朱红军准备上船,说:“漂流嘛,韩斌这人太笨,笨得和熊一样,又懒。你上吧!”
       朱红军,24岁,武汉大学毕业,与郎保洛同在洛阳胶鞋厂,跟随郎保洛参加黄漂。不过,他身材单薄,十分秀气,倒像个女孩。在西宁,郎保洛曾想让他把正式队员的名额让出来,换成张宁生,他不干。在玛多,他负责送回了高山反应严重的周志华,又到咸阳提漂流船,之后,协助“老虎”管队上物资。
        一猛听说让上船漂流,朱红军心里没底,慌忙找到“老虎”。“‘老虎’,你知道,我不会游泳,这上船漂流,我……”
         “害怕啦?”“老虎”说。
       “有点儿。你想,我不会游泳,又没划过船。听说这达日以下,尽是激流险滩。你和保洛关系好,说说,别让我上了!”
       “你自己说说不行?”
       “我……你知道,保洛一听以为我胆子小,多不好意思。”
      “老虎”沉思片刻,答应说说,但他又没说。他知道,保洛的脾气大,一听竟然有人不愿上船,非火冒三丈不可,何必呢?他告诉朱红军:“算了,我看,你先跟一段,真不行,我再去说,你再回来搞接应。”
       谁知朱红军又想开了:“漂就漂,既然是漂流,不上船算啥漂流!林彪还说,枪一响,老子就下定决心,今天就死在战场上啦!这怕啥?”
       郎保洛日夜兼程追赶北京队,距郎保洛只有一天路程的雷建生撵郎保洛也穷追不舍。
       玛多县城开漂,即遇“星星海”。何以称海?湖泊多。小的不说,大的就有阿涌贡玛错、阿涌哇玛错、阿涌尕玛错,这“错”那“错”,不胜枚举,黄河如藤,它们若瓜。所幸,雷建生把握住主水道,过星星海,抵多石峡。
       多石峡,其实石头未见,沙丘倒一个连一个。那些沙丘被风侵蚀,多为新月形。河水黄浑,不时有浸泡着的死羊、死牦牛,甚至水葬的人,景象凄凉。
       进野马滩,夕阳下,有3只鹿在河边喝水、散步。这是马鹿,为首一只公鹿犄角枝枝杈杈,十分威猛。队员们正高兴地议论着,随后发现更多的鹿群,多的达7只,少的也有3只。看来,这里是野生动物的乐园。
       沿岸人烟渐多,不时见有黑、白色帐篷、帐房搭在山半坡。队员们吃压缩饼干吃腻了,想喝点面汤,常常光顾帐房。几乎每个帐房的主人都问:“有什么东西要卖没有?”可见这里交通闭塞,商业流通不畅。藏胞们尤其对羽绒衣、睡袋、气垫床感兴趣,无奈,这也是漂流必备之物。
        过了特合土,进入峡谷。山上皆灌木丛,一丛丛,一簇簇,把山染得碧绿。偶尔,还可见山崖间冒出一棵树。“树!”队员惊喜,这是漂流以来见到的第一棵树。
       特合土附近盛产虫草。虫草,又叫冬虫夏草,与人参、鹿茸齐名,是治风湿病、壮阳补阴的良药,国际市场十分畅销,售价每公斤5600元。这里的收购价每公斤300元。拜访一挖虫草的老乡,他送给“川子”两把,再要,他说:“不少了,不少了!”他说,虫草都在3800米以上的大山上,采挖可不轻松,往往是膝行于地,轻轻拨开草叶,发现“草尖”要小心翼翼下铲,挖出埋在土里的虫体部分,才能得到完整的一根。有时运气好,一挖一窝,背运时,一天终无所获。有经验的人一季下来,能收入上万元。眼下,正是挖虫草的旺季,放眼望去,山上散布着点点人群,白色三角帐篷比比皆是。
       一路风光如画,但也充满艰辛。遇顶头风,虽然奋力划桨,船仍不得不走“之”字形。冰雹骤至,刹那间满河砸得如开锅一般,手不得不撑住衣服以遮挡,船只得缓慢顺水漂行。夜晚漂行,黑乎乎的峡谷,黑乎乎的水,没有月光,只有群星闪烁,银河如烟。疲惫不堪的队员躺在船上酣然入梦,值班人划桨却胆战心惊。不止一次,忽闻涛声大作,轰隆隆如雷贯耳,忙叫醒同伴。但叫醒也无用,欲靠岸,却被水扯拽着一直往下冲,顺其自然,居然闯过一个个险滩。最惊险的一次是在岸上与藏獒搏斗。中午见一帐房,想到藏胞家喝点奶茶。谁知,队员到帐房门口,3只藏獒一齐乱咬。雷建生飞起一脚踹狗,乘机钻进帐房。谁知那藏獒追进去还咬,幸被女主人用棍打跑。袁世俊、郝景川狼狈进屋,屁股和腿上都被咬得鲜血淋漓。喝完茶出帐房又是一番搏斗,直打得藏獒腿也拐,人腿也拐,好容易上船,藏獒又撵着船狂吠。
       从玛多到达日,雷建生一行漂流了五天两夜,与郎保洛速度相差无几。
       5月31日,吉迈大桥到达日县城的公路上出现奇怪的一幕:雷建生率人向县招待所走去,而郎保洛正带人下船开漂。河南队两位队长迎面撞上,却相视一眼,擦肩而过,并不说话。看得出,两位都在暗暗较劲。
      休息半天,雷建生也准备出发。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5
《西部黄漂》连载(15)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15


       达日以下,是1000公里长的黄河第一曲,黄河在此转了个大弯,在四川、甘肃“绕场一周”,再回到青海。此地三省交会,水情复杂,且没有一点水文资料,交通不便,难以接应。雷建生和徐小苒商量后,决定下一个接应点不出青海,就放在玛沁县军功乡,同时,把漂流船由两条减为一条,轻装前进,争取在到达军功乡以前赶上郎保洛,再一起商议整顿、合漂之事。
       胡得京、丁金成、王少天等当天亦到达日。他们考察河源地区后,回洛阳转了一圈,搞来了不少春都牌火腿肠,另有香蕉、西红柿、黄瓜等物。胡得京还带来募捐款5000元,给雷建生了2000元,建生一扭脸又交给“老虎”1000元。
       雷建生、徐小苒、袁世俊等5人驾船漂流走了。
       6月2日夜,达日县城一片宁静,县招待所的一间平房内传来吆五喝六的声音。这是贺仲凯在请客喝酒。他刚接到丁金成捎来的家书,是7岁的爱子写的:“爸爸,我等你胜利归来。”他美得心里跟扇儿扇一样,见人就笑,并拿出信让看:“我请客,今晚!”他买了几瓶酒,挨门通知,不一会儿,众人都恭敬不如从命,高朋满座,但周念军没去。
       11时,喝酒渐入佳境,酒场上满是“红脸关公”,猜枚声、笑骂声不绝于耳。石峰深一脚浅一脚出屋,叫:“周念军,出来!”
       周念军出来了,两人在院中站着。


      “周念军,你小子不够意思,怎么不去喝酒?”石峰眼一瞪。


     “你喝你的,我不跟你缠事。”周念军答。他知道,石峰要故意找茬儿。


       石峰嘿嘿一笑,突然一蹦:“你是啥鸡巴东西!”说着,跑到酒场门口便喊:“程旭东!程旭东!周念军这小子说,不跟咱们缠事!”


  程旭东骂骂咧咧出来了。“老虎”连忙将周念军拽进屋。门未关上,程旭东一脚踹开:“妈那×,周念军,不是东西!”说着,抓起茶缸砸过去,又拿暖水瓶。王勋章和他夺。“滚开!”程旭东又踢又拽:“没事的都走开!清清场子,老子今天要找周念军算账,他在两曲汇合处是咋接应的?早该摆治他,他又跟雷建生跑了,现在,哪儿跑!”说着,嗖地抽出藏刀。


  “老虎”挤上前,“听我说一句,不是清场子么?中!要打,放下刀,一个对一个,院里去!”一边使眼色。周念军会意,好汉不吃眼前亏,挤出门,一下钻进胡得京房间。


  但事件远未结束。程旭东突然像嗅出什么气味似的猛敲胡得京的门。门未开,他突然又从腰间拔出一把藏刀,怪叫一声,凶光毕露,一个大步冲上前,一脚跺开了房门。“在这儿!”他大呼。“石峰,快!”像变戏法一样,石峰也从腰间拔出一把藏刀,冲了进去。


  胡得京双手摊开,欲拦程旭东,手被划破。徐晓帆、“老虎”冲进屋,欲护周念军。但说时迟,那时快,程旭东先朝徐晓帆冲来,一刀势大力沉,穿破羽绒衣,刺中徐晓帆腹部,他只觉肚子一麻,慌忙弯腰。石峰一扭头,惊问:“晓帆,你受伤了?”徐晓帆点头。石峰喝斥程旭东:“你他妈戳记者干啥?”两人又一齐扑向周念军,乱刀戳下。最关键的一刀是朝脖子戳来,周念军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把程旭东踢出老远,这一刀刺偏,但脖颈仍然血流如注……


  徐晓帆捂着肚子跑到县公安局报案。之后,被追来的“老虎”搀扶着走向县医院,而面色苍白的周念军也被王勋章等人送到了医院。


  达日县医院这几天刚好来了青海省医院的巡回医疗队。高手诊断,处置果断:周念军共挨4刀,脖颈一刀,胸口两刀,肋部一刀,其中一刀仅差2毫米就会刺中心脏,十分危险,需立即动手术,住院抢救。徐晓帆中1刀,几乎刺穿腹腔,立即手术缝针。胡得京手受轻伤,立即包扎。石峰、程旭东二人被戴上手铐拘留。


  S形大拐弯:6天漂历3省


  黄河出达日,继续在群山中穿行。河北面,是著名的阿尼玛卿山。阿尼玛卿山,在汉文古籍中被称为积石山,它是昆仑山系向东南延伸的一条支脉。但在当地,此山被视为“神山”、“祖先山”。“阿尼”的涵义是“爷爷”,泛指祖先。“卿”是宏大的意思。至于“玛”字的来由,则有不同说法。有人认为它即玛曲之“玛”,也有人认为“玛”就是这位祖先的名字。原始社会的人认为跟氏族有特别神秘关系的某种动物或自然物是自己的图腾,如众多的藏胞将牦牛视为图腾,青海果洛部族则视此山为自己的图腾。


  阿尼玛卿山群峰连绵,主峰阿尼玛卿岗日,海拔6282米,山顶终年积雪,冰峰起伏,气象万千。沿阿尼玛卿山漂行,雷建生等看不尽山清水秀,心旷神怡。


  6月2日,连过几个小滩,左岸,一处寺院隐约可见。这是地处甘德县的下日乎寺院,寺顶有金箔镶裹的尖顶和双鹿饰物,寺院前是一片黑色的帐房。


停舟上岸,先到帐房喝茶吃饭。喇嘛们围了一圈,长者六十有余,小的未脱童稚。他们提来奶茶,放了酥油,拿出炸油饼,热情地劝让:“吃,油饼的吃,茶的喝。”一位喇嘛从帐房外进来,众喇嘛皆现恭敬状。原来,他是寺院的继位活佛丹宝。据说,第一活佛罗保不在,另一位活佛72岁了,整天躺在病床上,口中嘟嘟囔囔,一手扯动经轮。


  丹宝35岁,气度不俗,他一坐下便问来人贵干,雷建生说是漂流黄河,活佛不解,摇了摇头。雷建生解释:“我的河南,你的青海,你住黄河头,我住黄河尾,黄河——母亲,我们一家人,来看母亲的。”丹宝若有所思,忽然击掌连叫:“好!好!”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6
《西部黄漂》连载(16)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16


      丹宝陪队员们参观寺院。经堂很大,中间有一坐大佛像,不知是哪位尊者,壁上有众多的小佛,前面摆放酥油长明灯。和众多喇嘛庙一样,此寺的绘画夺人眼目,色彩鲜艳,整个画面占得满满的,许多没什么联系的说不来是什么东西都堆在画面上,不讲什么透视,这也是一种艺术。
      天色不早,队员们告辞活佛,准备下漂。丹宝却发话:“前面有大潮(险滩),我的骑马送!”
       果然,转过几个弯就听到涛声。只见河床中大如卧牛的卵石一个连一个,河水撞击,恶浪翻滚,白花花一片。队员们不敢怠慢,划桨纵船左躲右闪,几次擦石而过,冲出险滩。一回头,只见丹宝活佛在岸上纵马在追,手指前方道:“下面还有大潮!”
     又一大滩横在眼前。河道初看平静,但河水一头栽下,是个1米多高的跌水,跌水下又有几块巨石像门神一般凶神恶煞。橡皮舟在白浪间颠簸,过跌水,船尾高高翘起又轰然落下,半个船进入水中。巨浪从四面扑到队员身上,大伙个个浑身浇透。再回头,只见远远峭壁上立着一匹白马,丹宝活佛端坐,阳光下,宛如一尊雕像。
        三天两夜的漂行,漂流队漂出阿尼玛卿山最后一个山口官仓峡,进入黄河的第一个大拐弯处松潘草地。
       松潘草地又称松潘高原,它位于巴颜喀拉山、岷山和西倾山之间,属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若尔盖、红原两县。1935年中国******中央政治局曾在毛儿盖召开会议,重申了北上抗日的既定方针,粉碎了张国焘企图分裂红军的阴谋,继而,中国工农红军战胜雨淋、潮湿、寒冷和遍布泥潭的沼泽,跨过了草地,突破了天险腊子口,摆脱了困境。“记得当年草上飞,红军队里每相违。”毛泽东曾以这样的诗句回忆当年红军内部的激烈斗争。到了松潘草地,班佑、巴西、阿坝……多少熟悉的地名涌上漂流队员的心头。
       松潘草地外形好像一只平底锅,黄河就在这锅里曲折流动。由于地势平坦,河道宽浅,到处是月牙形湖泊、沙洲、沙岛。也许是处于阿尼玛卿山山根的缘故,漂流队员感到这里根本不像想象中的当年红军走过的泥泞沼泽,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刚出山,天地豁然开阔,眼前,碧水冲刷着低低的土岸,一块块带着草皮的土壤斜横岸坡,空气中散发阵阵芳香。远眺,矮山起伏,夹心滩上长满矮树,鹰、灰马尾雀在树丛之上盘旋翱翔,鸣叫不停。“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著名的河曲马低头啃草,马尾在风中飘动。


天阴下来,雨云从西边群山中飘来,拖着接地的雨线,像巨大的帷幕。雨中行船,雨润风不寒,真是“斜风细雨不须归”。俄而雨住,乌云压得低低的,像一只大盖子。阳光从云隙间透射出万道金光,照亮了远山。巨大云块的阴影和远山的明丽,阴阳有致。一条带状晴空,湛蓝碧透。队员们感叹万千,不是来到这儿,真不知松潘草地如此美丽。


  6月5日20时,一座双曲内拱大桥映入眼帘,此桥3个长拱,轻盈坚实,十分美观。这是玛曲大桥,甘肃省玛曲县到了。


  漂流几日,雷建生等不时听到沿途老乡传递的漂流信息。有一个姓胡的河南商丘来的渔民说,20多天前,马鞍山有二人驾小船从此地漂过。这是自源头立碑后,雷建生等第一次听到马鞍山队漂流的消息。他还讲,两天前,京队3船过去,郎保洛昨天12时到,还在他们那里吃了饭。到玛曲后,漂流信息更多。在玛曲水文站,几位青年朋友讲,河南队张新生等两名记者于昨日已乘北京队汽车前往军功,留信一封:“做桨10把,留4把。”让雷建生用。在玛曲县城吃饭,忽见北京队记者马挥、顾建新到,添两客碗筷,边吃边聊。原来他们从天津押送汽车两辆到此,说好京队在这里等他们。可是京队听说雷建生将到,即提前开拔。


  “好!追上了,北京队、郎保洛都相去不远!”雷建生闻此,胸中迸发出一种豪情。


  当夜12时,雷建生率队继续夜漂。一夜无事,天亮忽见险滩,大家庆幸运气不错。此滩河中一岛,实际上是一块矗立的岩石,将水分为三股。水急,但并不可怕,雷建生称此为“哗哗滩”,取华而不实之意,此种滩夜里撞到,水声如雷,更觉阴森恐怖,但对有经验的漂流者,冲进去绝无问题。


  土崖接连不断。上面野鸽子成群,鸽子在洞中孵蛋,清晰可见。实际上,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交接至此已逐渐开始。黄河几万年间切着青藏高原,切下个深深的河床,两岸被切下的峻峭崖壁,清楚地记载着黄河河床的变化,一层层鹅卵石,一层层黄泥和氧化铁的沉积物,层层可数,像一道道年轮。有的黄土崖壁,壁立千仞,经风吹雨打日晒,像雕刻家雕刻过的立体图案:驼骆、金字塔、寺庙、城堡……一个个令人叹为观止,似乎到了古埃及。


  岸边崖边多松树,树矮,但千姿百态,似放大的盆景。杜鹃已开,血红、深紫,配以满坡的小黄花,犹如锦绣。林子里传来布谷鸟叫,偶尔野兔蹿过,锦鸡扑扑飞起。水边,灰天鹅嬉戏,斑头雁领着雁崽游泳。见船来,斑头雁拍打着翅膀,飞快地掠过水面逃遁。雁仔却不怕,迎船而来,见人来抓,一下潜入水底。


  水流湍急,峡谷相连。雷建生看看地图,估计这里已进入拉加峡。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7
《西部黄漂》连载(17)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17
      拉加峡,资料上仅说,它位于青海境内,是黄河全河仅次于晋峡大峡谷的第二长峡,全长216公里,落差588米。但因其正是黄河从青藏高原第一阶梯向黄土高原第二阶梯下落地段,其间险滩定然不少。
       岸上有喇嘛寺院名香扎寺,问喇嘛,果然已到拉加峡,拉加峡号称上游最凶险地段。喇嘛说,从这儿以下,黄河暗礁密布,险滩相连,水急浪高,跌水不断,最窄处仅7米。又见一打鱼老乡,称河南队几个人昨晚10点从这里出发,北京队最后一批人今晨刚从这里撤离。雷建生看看手表,中午过后还不到两点,便纵船又走。
       远远望见一座吊桥,开始以为已到军功,近前一看,右岸石崖上写着“宁木特大桥,1985年10月建”。桥是钢索吊桥,长200米,宽可过汽车。左岸出入口有栅门,估计晚上还会落锁。
       大雨突降。雷建生招呼大家到桥下避雨,与徐小苒商议,以下水势凶险,不再夜漂。徐小苒点头称是,于是就地宿营。
       拉加峡开始收束它的峡谷,河床窄了起来,河中石头、石门越来越多,似鬼神把门。跌水、乱浪、漩涡,互为重叠,接连不断。


  雷建生催促发船,走过一滩,忽闻后面轰声震天。回望,只见山凹里,一道石流拥入水道,石头大如牛,小如斗,如洪水猛兽,持续半天。“泥石流,好险!”队员们惊呆。


  船在激流浊水里疾进,巨浪骇人,有时一个浪头高达10米多,船骑在上面,只觉到了半空,一下又落入浪谷,四面满眼乱浪。漩涡又大又深,船不时被卷进,又挣扎出来。徐小苒的后桨划得叫雷建生满意。一个大漩涡,只需十来桨就摆脱,遇大浪或跌水,能突然加力,冲出险境。两小时后徐小苒体力不支换“川子”,“川子”只划了一个滩,建生就扭头说:“不行,川子使不上劲。”世俊划,差强人意。


  前面水道越来越窄,远远望去,在两岸大山夹峙下,浊浪滔天,阴森恐怖。“前面最多有10米宽,注意!”徐小苒喊。正在此时,突然发现前方悬崖边有人影闪动。“北京队!”“赵县长”惊喜地一指。众人仔细辨认服装,不错。“呜啦,北京队,我们追上了!”众人激动地挥动帽子,举起桨欢呼。


  塔玛与阿沙吾:必然的领漂者


  这是6月7日11时。雷建生终于追上久违的北京队和郎保洛。冲过一滩,停船上岸,北京队于忠元、桑永利等将手指伸出V字形,笑着迎上来。郎保洛见到雷建生便大喊:“前面有一个滩,和金沙江的特级滩不差上下!”雷建生等与北京队队员记者热情拥抱。“前面什么滩,有名字没有?”他问。“塔玛特级滩。”有人答。


  雷建生向远处的人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便即刻去察看滩情。右岸是大塌山,怪石塌下插入河中,水道被挤。怪石是页状岩,页页朝天如刀刃。偌大的激流直泻而下,到此绕个弯,带着2米多高的白浪直冲左岸。河中间的白浪里一个约4米高的大跌水,水一头栽下,在水面砸出一个直径约5米的大坑,船若进去,肯定被砸扁。雷建生看后判断,此滩可与金沙江中的特级滩相比。他认为右岸大山塌处虽然狂浪拦路,但如果冲过去,前面只有一片宽不足3米的乱浪,只要后桨得力,有可能避开跌水。


  主意拿定,雷建生决定带3个人上船冲滩。此时,队员们已断粮1天,饿得肚子咕咕直叫。船内仅余4瓶菠萝罐头,打开来,1人1瓶,狼吞虎咽吃光。桑永利慢慢走过来,说:“我们北京队准备12点冲滩。”他又告知,郎保洛的船坏了,船底被划了3 个洞,正补船。雷建生眯眼点点头。


  雷建生准备完毕,看看表,12时已过。北京队没动静。桑永利急得往下游跑:“接应队员怎么搞的,磨磨蹭蹭。”13时又过了,赵红斌笑道:“看来,北京队是请我们先过哩!”雷建生一挥手:“走!第一次在漂流中见面,给他们露一手!”船如箭发。


  大塌山霎时直扑眼前。眼看要撞上,雷建生猛一拨桨,船头一偏,闪过塌山。“加桨!”他大喊。后桨徐小苒闻声将双桨深深插入水中,身子往后一仰,用尽全身之力一划,船头掠出水面,躲开跌水,冲进一片乱浪中。像小山似的巨浪落下,浇透队员全身,水灌满船舱,但大家镇定自若,纵舟从浪中冲出,在激流中画出一道弧线,飞也似地蹿往下游。


  “好!”“好!”“漂亮!”屏住呼吸观阵的北京队队员记者像京剧看到妙处,大声喝彩。雷建生等4人在回水处靠岸,拧湿衣服。记者们跑过去采访。当天,雷建生在日记中写道:“不是自吹,我这冲滩技术确实还是比较过硬的,多亏去年跟金沙江水运队师傅们大聊一阵。”


  北京队桑永利等此时驾船冲过去,挥挥手:“先走一步!”郎保洛船已补好,亦前往。


  “建生,他们走了!”赵红斌有些着急。


  “跑不到哪儿去!慌啥?”雷建生不紧不慢说。


  14时,雷建生再度发船。


一路又闯了4滩,其中两滩较险。一个是“赵县长”给取的名,叫黑松林滩;一个因徐小苒上岸拍照时看到两只死鹰,取名死鹰滩。死鹰滩巨浪翻滚,如同开锅,雷建生估计要翻船,嘱咐大家做好翻船准备。谁知,每一个大浪打来,队员们都把船头迎上,一齐划桨加力,船居然没翻。

                                     海底森林
                                    2012.11.06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7
《西部黄漂》连载(18)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18
    16时多,又看到桑永利、郎保洛们在前面停船。“恐怕是又遇险滩了。”雷建生断定。“还得请咱们先过。”赵红斌补充。“川子”有些怨言:“要是老弄这,咱不是成了敢死队、在前头趟地雷的?”雷建生笑笑:“大滩咱先过,那是必然。”语调里充满自信。
    停船一问,果然有特大险滩。此滩名阿沙吾,藏语意是“两山夹峙的水流”。这里两岸是刀削斧劈般的悬崖峭壁,直插云天。河面明礁林立,望一眼令人胆寒。整个滩势向左拐,右岸是乱石绝壁。水撞击而向左,左岸是一片巨大的乱石滩,巨石被水流冲刷出众多大小沟壕,页状岩朝天如刃如锥,一直延伸到滩心,尖顶朝上露出水面。由于滩底乱石复杂,更使水势汹涌澎湃,发出阵阵呼啸,飞沫雾星笼罩。一连3个3米高的大跌水,接着是阴森森的深潭。深潭中有死尸浮在水面,露出已发黑的背部和大腿,更平添凄凉肃杀之气。
    雷建生看滩回来,认定此滩为特级滩,如果水量再大些,可比得上金沙江卡岗大滩。
    郎保洛走过来,说他准备沿右岸闯滩,希望徐小苒上他的船划后桨,助他一臂之力。徐小苒说:“不是不去,实在是肚子饿得要命。”
    雷建生沉思片刻,说明天再过吧。又对郎保洛说:“保洛,咱河南队两条船过,何必?我看,明天咱们合成一船,其余的人都去接应,咋样?”郎保洛想了想,没吱声。


  当夜,队员在岸边宿营。此地木柴多,燃起篝火,烧开水不少,但没吃的,问北京队要吃的,桑永利送来5包方便面、4块压缩饼干、半茶缸炒面,给郎保洛船上人分了2包方便面、2块压缩饼干,分而食之,难以果腹。


  8日起床,雷建生准备开漂。郎保洛已决定上雷建生船,桑永利过来,也要上雷建生船,建生说可以。正在这时,于忠元、刘国强等驾船从后面赶到。说,随队记者的船让水冲走,船上物资及录像带等损失,记者们只好留在原地。他说,他的船3个舱位被划破,漏气。一看,果然船舱瘪瘪的。桑永利见于忠元到,又说不上雷建生船,和于忠元一起补船去了。


  中午2时,开始闯滩。雷建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塑料袋,倒了半天,倒出最后10多粒蚕豆,5名上船队员,一人两粒。这是全队当天的全部干粮。


  这次开漂是先由岸上队员用绳索拉着小船,使其沿右岸跌水旁一条狭窄的水道下漂。船一入主流,岸上队员一松手,脱僵的船便似弹射出去,一下摆脱第一个跌水,又从第二个跌水和悬崖边的大卷浪之间穿过。这时一排如山巨浪涌来,队员们顺势加桨,抢上浪峰,那浪拍击岸礁翻卷着倒折回来,小船恰好随浪而下,避开了第三个跌水。在回水湾停下,队员们精疲力尽,一个个瘫倒在船上。


  随郎保洛漂流的朱磊、张宁生这次作为岸上队员,没有下漂。但他俩看到队友成功,竟也放船下来。


  雷建生、郎保洛两队长都是抱着一寸不少漂完黄河的信念漂流的。因此,再危险,他们也提着劲在船上,哪怕只身上其它人的船,也要漂。这次,大约是郎保洛本人过了滩,船却没过,而作为郎保洛手下,朱磊、张宁生要捍卫郎队长的荣誉,再让船也过滩。


  登船张宁生即喊:“前面见!”谁知一入主流,船一下被浪打横。前面是跌水!朱磊慌乱间用桨拨礁石,船斜冲向礁石,腾的一声撞上,张宁生猝不及防,一下弹到空中,又像跳水运动员那样头朝下栽入水中,好险,只差半米就栽在礁石上!朱磊眼一闭,稀里糊涂随船掉入跌水,又被急浪推出,正见张宁生在水中挣扎,急划桨过去,把张宁生救上船,船随之又被大浪推到岸边崖石前,一番折腾,竟奇迹般闯过滩登岸。


郎保洛看得真切,开始时大喊“危险”,但随之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张着嘴只顾看。他说:“毒气!这比自己闯滩还刺激。”


  北京队船补好,一船5人从后面赶来。不知怎的,他们放着边不走,直取最危险的中流,不好,肯定要翻!


  船一进第一个跌水,立即被大浪吞没。浪头一过,橡皮舟倒扣,只剩刘国强1人抓着船绳随船漂下,其余人、物资被水冲得满滩都是。


  “快,救人!”不约而同,河南队两船齐发,冲入激流。杜开天双手扒住礁石,再没力气爬上去,郎保洛船到,张宁生跳上礁石,把杜开天拉上去。回头看,胡民焰在大浪里时隐时现,直冲下1000多米才扒住左岸礁石。郎保洛船又追胡民焰,靠岸爬绝壁,攀礁石,把胡民焰拉上岸。


  雷建生船赶到时,只见京队船已被大浪推到滩右边石凹里,反扣在暗礁上,随浪上下起伏。刘国强、桑永利已登岸。桑永利用手指着自己大腿间,示意碰到石头受伤。于忠元被水冲下去几百米挣扎上岸。他一上岸便谈起他的体会:一入水,就觉得这辈子交代了。大漩涡往下使劲拉,我在水中一直喝水。多亏一个浪,真乃神助!船还在回水里打转转……


  胡民焰随河南队船继续走。他是云南前线部队侦察兵,现役军人,被特许参加漂流。他说:“今天遇到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头、腰都碰在石头上,要不是救生衣穿着没有破,早‘光荣’了。厉害呀!在战场上还可以躲躲,这儿却无处可躲,任凭自然的摆布,**见鬼!”据说,这位侦察兵曾入越南边境侦察十几次,最远处达20多公里,立过三等功。


  雷建生见北京队翻船一直摇头。当天,他在日记中写道:“看来他们选错路线了。”“京队这个搞法够勇敢的,如果我一个人真想给他们喝彩。”“一队人出事可能性是很大的,于、桑作为队长,这样决策,实在有些不负责任。但这只能由他们自己总结认识。作为另一队的人实在不好说什么,以后如有机会再说吧。”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8
《西部黄漂》连载(19)作者:徐晓帆
西部黄漂19


    9日10时开漂,一路闯滩顺利。有老乡曾告知,前方有一长10公里的峡谷,险滩连连。“先不管它,下漂再说。”雷建生驾船即走。
    山谷渐渐开阔,两岸阴森森的黑松林不见了,山坡上黄色的杜鹃花盛开,岩崖上不时见到岩羊、雪鸡,水势也缓慢下来。
    队员们刚松一口气,忽见左岸有穿红衣者,近看是京队队员杨浩等人。他们是踏勘水情的。他们说,半小时之后,水路就危险了。
    14时,船到一处两岸是高大红色岩石的地域,其中一块滴血似的红色绝壁岿然耸峙于河道半边。闪过绝壁,前面是大拐弯,必有险滩。正待停船观察,半空中突传“砰”、“砰”、“砰”告警枪响。“右岸有人!”赵红斌眼尖,一指。停船,只见悬崖上走出一位身穿迷彩服的军人,他喊:“是北京队吗?”“不,我们是河南队!”原来,他是北京队向兰州军区请来探路的侦察兵,姓陈。侦察兵个个身怀攀岩绝技,已分散在各处勘查水情。问起前方水情,但他一看不是北京队,不甚热情,只道:“前方有险滩。”问多少个,“特级滩15个。”问什么滩,一指。红漆大字已在峭壁:“龙跃峡 北京”。
    想必龙跃峡就是那个10公里峡谷了。雷建生正在琢磨过法,队员们齐催促:“什么龙跃峡,走!”船便离岸。
    山谷猛地收缩到仅有几十米宽。大浪一排一排打来,足足有三四米高,船舱里顿时灌满了水,但队员们不为所动,奋力划桨。明礁、岩石、山崖在眼前一一掠过。突然,前面不见水面,雷建生急喊:“跌水,抓紧船绳!”话音未落,小船一头扎下去。队员们奋力划桨冲出跌水。“靠右岸!”雷建生又喊。但划桨岂有激流冲拽力大,小船又进跌水,船前后几乎窝叠起来,所幸没翻,可当冲出跌水,小船被侧浪猛砸,一个横滚,翻了,5人全部落水。
    这是开漂以来,雷建生第一次翻船。
    雷建生抓住船绳冒出水面,大喊:“人够不够?”一看,一个不少,5个人都抓住船绳,随着已底朝天的小船在激流中漂进。雷建生欣慰地点点头。一般说来,船翻抓住船绳比较安全。
  蒙蒙细雨下个不停。雷建生等漂到回水湾上岸燃火烘烤衣服,浑身脱得一丝不挂。刚有暖和劲儿,太阳从云缝中钻出。雷建生道:“真见鬼!和在金沙江一样,老子翻船天就下雨,一生火天又晴。”
  郎保洛这时驾104超越过去,在前面一跌水前停船。雷建生翻过石壁察看水情:巨石砥河心,左边,一个翻卷跌水,右边,也是跌水,但水路稍平。看来,得走右边。
和郎保洛约定一起闯滩。谁知出师不利,未到大滩前,遇一小跌水,船又翻了。雷建生大喊“窝囊”,找原因,原来是世俊几个人划船划得太疲劳,都没劲儿了。徐小苒腿被石头碰伤,疼痛难忍。
  休息一会儿重整旗鼓,这次闯滩很成功。船抢到了右侧水道,正好擦大跌水而过巨浪,接着就到了两暗礁之间。只是,两礁石掀起两股翻卷浪,又把船扭翻,在回水里转了3圈,大家才把船翻过来。
  翻三船了。第一次翻船,大家都拧湿衣服。第二次翻船,“赵县长”不动,说:“算了,再翻船一块拧吧!”果然一会儿就翻了第三船。大伙都说“赵县长”说话“霉气”,往后千万闭住“乌鸦嘴”。
  一个藏胞从高高的山上看到漂流队翻船,连忙赶了下来。他叫达吉,讲这里是军功一大队,此滩叫寸鸡漩滩,在这一带挺有名,再往前走,还有更大一滩。
  再往前漂,达吉所说的大滩就在眼前。是厉害,左侧三分之二的水道是一个大跌水,白浪翻卷咆哮,震耳欲聋。右侧紧贴山根有一浪区,看起来还不那么凶险。走右侧!大家使出最后的劲头,驾船冲到右侧,贴山根,擦着石壁滑下,避开了大跌水。
  过罢此滩,风平浪静,蓝天、白云、红壤、绿草,看着心里舒畅。山上有人脱下衣服乱晃,雷建生让“赵县长”喊话,原来是王少天、丁金成。他们已到军功接应,想迎迎,无奈此山陡峭,下不来。“军功到了!”人们精神一振。
  军功公路桥到了。漂流队接应队员、当地老乡在桥上招手迎接。“河王”杨联康居然也在这里,他不知从哪儿搞到一辆吉普,站在车边微笑。
  军功:河南队失踪之谜
  6月16日。西宁。
  徐小苒到西宁已3天。他计划开漂流队的130吉普到兰州取款并修理相机,无奈车从源头下来,已破烂不堪,拖回西宁,司机李建立和“八路”天天鼓捣,刚刚修好。
  这天上午11时,青海电视台的记者从唐乃亥回来,说,河南队翻船,雷建生等9人下落不明。徐小苒闻听,脑子轰一下,赶紧到邮电局,欲打电话了解情况。一进邮电局门,正遇北京队队长于忠元和记者马挥在发稿,其稿正是河南队翻船,船上9人失踪的消息。据说,此稿消息来源是前往军功搜救的部队电台传来的。徐小苒闻听也急忙发稿,其他新闻单位的记者亦不甘落后。
一时,各种消息通过报纸、电台、电视台四处传播,沸沸扬扬。
  “河南队军功翻船,9人失踪……”
  “北京队军功翻船……”
  “兰州军区已派出部队沿河搜寻,北京军区的直升飞机正在军功一带沿河搜索,当地政府也通知沿岸群众寻找……”
  “水中发现三具尸体……”
  “后查,这三具尸体一人为女人,一人为小孩,一人为水葬的藏胞……”
  “直升飞机发现拉加峡峡谷中有6人在运动,河上漂着两只空船……”
  “北京队两人脱险,3人困在悬崖边……”
消息很乱,让人摸不着头绪。河南队究竟怎么了?军功以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9
《西部黄漂》连载(20)作者:徐晓帆


    16日,就在全国媒体都在发布“河南队翻船,9人失踪”的消息,全国都在关注拉加峡时,河南队其实就在拉加峡一个叫哈龙的地方。他们还在继续闯滩漂流。9个人都在,雷建生船上5人:建生、世俊、“川子”、“赵县长”、韩斌;保洛船上4人:保洛、宁生、红军、丁金成。当天,他们在峡谷中看到有直升飞机低低飞过,以为这是向北京队送物资的。记得北京队人夸耀:他们有两架直升飞机的使用权,是杨尚昆特批的。其实,直升飞机是来搜寻翻船落水队员的(包括河南队的9人)。


    河南队与北京队同于13日从军功下漂。行前,于忠元告知,军功以上峡谷,落差每公里为2.8米,而军功以下80公里的峡谷,每公里落差为5.5米,相差近1倍。他建议分组踏勘。雷建生让王少天、周志华、何国强随北京队踏勘。12日,好容易雨住,3人沿岸先走一步。
  河南队两队长各一船,加上西橡号密封船,北京队两船,共5船一同出发。出军功不远,见杨联康在岸上招手。大概,他又在沿河考察吧。14时,见踏勘队员王少天,他正在一岩石下躲雨,他说,前面有一特级滩,叫狼牙滩,十分凶险。
  雷建生去看滩,滩长约3公里,一连好几个跌水,都在3米朝上,是比较凶险,但觉得过着还是没有问题。建生回来和京队于忠元、桑永利、王琦商量,他们说天下雨,又冷,今天休息,明天再过。“这算什么漂流,一遇滩就休息!”雷建生很不以为然,再问郎保洛过不过,郎答:“你过,我就过。”
  雷建生布置,他船先下,再放西橡号,郎船再下。布置停当,他大喝一声:“走!”
  “赵县长”坐在西橡号里待命。他目送建生船进入惊涛骇浪中,忽然,远远望到,橡皮舟一下被浪打翻,3个小黑点随船而下,一个小黑点向岸边挣扎。
  “翻船啦!翻船啦!”“赵县长”大叫。郎保洛见状,一个箭步跳上他的船,“追!快!”朱红军等3人即登船,眨眼也消失在峡谷中。
  雷建生船下水后没走进预定路线,刚到巨浪区就被浪扯翻。雷建生从水中钻出,看到岸很近,世俊正向岸边游,其余2人都抓住了船绳。连过几滩,他们冻得全身发抖,好容易挣扎着爬上船底,浪又把船掀斜,3人再落水中。又下几滩,水缓,船才停住,登岸,3人冻得站立不稳、说不成话,“川子”和韩斌抱着互相取暖。
  “赵县长”撒腿沿岸往下跑,正遇上岸的袁世俊。“你乱跑啥?”袁世俊问。“我瞅见你们落水,我……”“赵县长”慌得有些结巴。“回去回去,上西橡号!赤手空拳跑下来有啥用?我要是真在水里,你也没法。”二人赶回跳上西橡号,向下游追击。
北京队见河南队3船齐下,吵吵嚷嚷一番,5人也驾一船漂下……
  袁世俊、“赵县长”坐西橡号下来,看到郎船停在一险滩前,4个人正指指划划在商量什么事。见西橡号,4人招手。但西橡号难以控制,顺水而下,冲过一险滩,正与雷建生相遇。
  雷建生招呼大家一齐往山上爬,找吃、住的地方。喜出望外的是,刚到山顶,见到北京队踏勘队员陈运周、姚克和3位侦察兵。陈运周做好了饭,请河南队的人先吃,不必推让,大家一人报销了两碗。休息时,雷建生先摊开地图,用指北针标位。河道目前向西流去,如果正确,那么,歇脚的地方应属同德县秀麻乡,远处雪山的尖顶是阿尼玛卿山主峰,刚刚过去的一条支流应为西哈垄河。
  第二天一早,陈运周等人告辞继续往前踏勘。雷建生等人到河边补船。昨天这山也不知是怎么上来的,下山足足用了3个小时。刚到河边,忽见河水中漂有密封袋、救生衣等物。“不好,有人翻船!”雷建生眉头紧皱,叫人一面补船,一面加强瞭望。15时,郎保洛等驾船顺流而下,见雷建生,高兴得大叫。雷建生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也高兴地让他们上岸吃饭。
  “刚刚有东西漂下,我以为你翻船了!”雷建生仍心有余悸说。“哪里,我直到现在,还没翻一船哩!”郎保洛扒了口饭,神色飞扬。每逢提到翻船他便自豪,他记得,雷建生船至少翻过4次,北京队,记不清了,可他,漂流至今,居然一船未翻,这简直是奇迹。他告诉雷建生,刚刚水里漂的那东西是北京队的。“京队今天又翻船了!”他说,今天12时,北京队桑永立5人闯滩,一下水船就翻了,4人抓住了船绳,杜开天抓住了左岸的礁石,我驾船把他救了上来。想让他随我船下来,他讷讷地说:“我现在见水有点怵。”暖和过来,一个人往回走了。说到这儿,郎保洛手臂一挥,大笑。
“那桑永立他们呢?”雷建生问。“他们停船的地方距此地至多五六百米远。不过,拐着弯看不到。他们正在凉衣服,我过来时,他们正派人往回赶着报信,谁知还下来不下来。”
  左等右等,不见北京队下来。雷、郎二位一商量,“走!”一个小时之内又闯过几滩,又见到了陈运周。陈运周几人正在岸边踏勘,见船过来问:“漂了多长时间?” 答:“1个小时。”运周妈呀一声:“我们早上9点走,一直走了7个小时,才走到这里,你们1个小时就到,这走路真不能走!”接着说到前面有两个险滩,凶险。问叫啥名,侦察兵陈民众道:“没名。我给一个起了个名:鲨鱼滩。”
  46月15日中午1时。北京队仍不见踪影,雷建生、郎保洛决定不再等待,继续下漂,闯出河南队的威风。其阵容仍是:雷建生船当头,西橡号居中,郎保洛船殿后,3船成纵队,以防万一翻船时,好有救应。
  前方两滩头一个是个喇叭口,建生船一头闯进,往左边一绕,飞驰直下,接着又过了所谓的鲨鱼滩。放西橡号下来,谁知不甚顺利。那船刚过第一滩就来了个底朝天,晃晃悠悠像漂浮的水雷,一头栽进第二滩的回水窝里。雷建生、“川子”驾船去截西橡号,靠上船帮,西橡号死沉,翻不过来,二人系住船绳,用力划桨往岸边拖。一个大浪打来,由于橡皮舟与西橡号用绳连着,随着西橡号一翻,橡皮舟也翻了,建生二人落水。无奈,建生用牙咬住船绳,奋力向岸边游。上岸后,才把西橡号拖到岸边,翻过来。袁世俊此时在西橡号里已憋了一二十分钟之久,建生急问:“闷不闷?”答:“没感到有什么特别不舒服。”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09
《西部黄漂》连载(21)作者:徐晓帆


    这一路险滩真不少,多是由于泥石流和大塌方倾下的巨大石块所致。眼前又有一滩,巨大的石块滚在河中形成一个大跌水,几乎占满了整个河床。左岸有一极窄的水道,仅容一船而过的样子。河南队3船鱼贯而入,均从这水道划出,避开了大跌水。
    19时,前方又有险滩,郎船先走一步,船横着下了大跌水,真玄。峡谷里光线昏暗,水路逐渐看不清。雷建生欲走左河道,无奈船被浪推向右边,重重落入大跌水,被翻卷浪扯住几秒钟后,又被扭弯卷翻。雷建生落水,只觉水力甚大,直往河底拽,好不容易钻出水面,大浪又劈头盖脑砸下。几番沉浮,河水才渐渐平缓。他一看,韩斌在船尾,“赵县长”在船侧,少了郝景川。“赶快把船翻过来,找川子!”他大喊。与“赵县长”一起爬到船底上,串好边绳,而后两人同时用力仰面朝天倒在水中。船翻了过来,“川子”却已经在船舱内了。原来“川子”刚才一直被翻船扣压在船底,黑洞洞地钻不出来,船一正,他顺势上船。
    16日,河南队抵达哈龙。从地图上看,哈龙距军功仅有37公里。为此,雷建生在他的日记中写道:“出军功已经是第四天了。平均一天只过两三个滩,行程不过10公里左右,这样的速度实在成问题。现在清点给养,只有10盒压缩干粮和166根小香肠,再加上3盒猪肉罐头、几瓶水果罐头,估计到大米滩(即巴沟,216公里长的拉加峡就算过完了,即唐乃亥前)一带可得到接济。现在离大米滩尚有80多公里。如果按这几天的速度,可能至少得再走七八天才行。不知胡老师(胡得京)和小苒能否沿河上溯接应一下。”
    这天,13时45分天才放晴,河南队15时15分发船。在峡谷中,他们听到直升飞机的轰鸣声,看到直升飞机低低飞过,但不知此飞机正是来搜寻他们的,更不知他们“失踪”的消息已在全国传开。
    出峡谷,水出奇的平静。两岸青山连绵,风光秀丽。“水这样平,前面一定有大滩!”凭经验,雷建生这样提醒队员们。果然,前方隐隐传来沉闷的水吼声,岸边峭壁上,赫然现出用白漆画的三角符号,并有三角小红旗一面。这是踏勘队员留下的水情标记。白三角,是指有险滩;插三角小红旗,是指滩情严重。
    停船。雷建生和“川子”去看滩,这是哦赫也木滩,滩中有切木曲汇入,水情复杂。头一滩是一个喇叭口,问题不大。第二滩也不甚凶险。但第三滩实际上是整条峡谷乱浪跌水连成一片,白花花地一直连到峡谷尽头,从高处看,如一川滚水翻沸。雷建生倒吸一口凉气,本以为像往常一样,滩不会很长,但这次看不到头。不放心,他拉着“川子”一直往前走,整整用了3个小时,翻越8道山梁,才走到峡谷尽头。再往前看,河水急转,被大山遮住,神秘莫测。
    水文资料显示:军功以上拉加峡每公里平均落差为2.8米,哈龙到切木曲入口处为5.5米,切木曲以下为5米,老虎坡前为2.6米,老虎坡为4米,再往后,分别降到2米、1米,直至大米滩。而现在,漂流队正处于哈龙到切木曲入口处,也就是说,队员们要面临开漂以来的最大凶险。
    “有通迦峡的气势!”看完哦赫也木滩,再走两个多小时回到停船处,雷建生这样说。通迦峡,是金沙江门户直门达的头道险关。中国科考漂流队到此裹足不前,洛漂队率先冲滩成功,声名鹊起。而今黄漂,河南队又渴望率先征服哦赫也木。他摊开地图,现在河南队正处于万里黄河第二大拐弯处,河道向西;一过切木曲,河道向北拐。往北直到吾合托、克州一带,河道开始往东或东北直到兰州,从而完成这一大拐弯。从地图上看,大拐弯处有一系列峡谷:拉加峡、野狐峡、龙羊峡、松巴峡、积石峡、刘家峡、盐锅峡、八盘峡等。但是,龙羊峡、刘家峡等已建大型水库,高峡出平湖,其过去的凶险徒有虚名,而拉加峡正处于青藏高原向黄土高原的下降处,必然是第一凶险处,而征服了拉加峡,黄河上游的漂流必然势如破竹。
    雷建生与队员们商量哦赫也木滩的过法。袁世俊提议用西橡号冲滩。雷建生沉思片刻,道:“我看,敞船有可能过去。”“川子”说:“用西橡号更保险。”雷建生一脸不高兴:“我不信离了西橡号,咱们就过不去。”大家都不吱声了。雷建生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他善于在战略上藐视风险,而且,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郎保洛发言了。他支持雷建生,他说:“还是那句老话,看着毒气,眼睛一闭就过来了,不能犹豫!”
    两队长达成协议,同船漂流。初步定下:雷建生、郎保洛、袁世俊、“赵县长”、张宁生5人上船,其余人由“川子”带领,沿岸步行到下游接应。
    哦赫也木:永远的心痛
     6月19日上午仍是雨天。雷建生无事,写他的日记。他写道:“昨夜又是一夜雨,河水可能大涨。上午9:00多了雨还是下个不停。今天闯滩的计划又要泡汤了。陆上接应人员在龙羊峡可能等急了……”这是雷建生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段日记。
    这两天下雨,建生确实急红了眼。中午时分,雨小了些,他即招呼郎保洛等到河边,准备开漂。连日大雨,黄河暴涨,水更加浑浊,像一匹放荡不羁的野马,更像一头怪兽,狂叫着,拽起一排排狂浪,一串串漩涡。看的时间久了,会觉得山在动、地在动、脚底在动,头晕目眩。
    “‘赵县长’是咋回事,还没来?”雷建生看看表。预约好了,15时整,准时发船。定下的上船队员,只差赵红斌未到。
    “害怕啦?”郎保洛嘴角露出嘲笑。
    “不!可能路远……”雷建生不愿这样想。他觉得,承认自己手下人胆怯等于给自己脸上抹黑。而实际上,“赵县长”和丁金成也确实住在其它帐房,路是远点。
    袁世俊、张宁生都穿好了救生衣,整装待发,送行的韩斌、朱红军也显焦躁之意。只有“川子”在望着水发呆。
    “算了,不等了。”雷建生再次看表。
    15时整。西橡号和一只橡皮船连在一起,率先被空放入水。两位队长神态严峻。他们一致认为,宁可让西橡号空放。若乘密封船下漂,那就不是漂过长江的人的作派。
    西橡号两船在水中时隐时现,渐渐远去。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12

《西部黄漂》连载(22)作者:徐晓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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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6月25号(农历五月十五我去洛阳准备赴南方参加水上救援)专程赶往洛阳万寿山祭奠八十年代为漂流长江黄河而献出生命的洛阳漂流队的雷建生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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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向为此逝去的勇士默哀,向活着的勇士致敬!洛阳的勇士们,你们是中华民族的伟大脊梁,你们是中华民族的希望!)


    雷建生握一下“川子”的手:“前面接应!”遂登船,保洛、世俊、宁生也登船。
    朱红军用尽全身力气推船。船刚离岸,他跳上船。
    “怎么,你上来干啥?”郎保洛猛一扭头:“下去!”
    “不!船上少一个人,我算一个!”朱红军说罢已操起桨。
    船如离弦之箭,霎时冲入激流。
    以后发生的事情,袁世俊详细记在他6月19日的日记里:我们冲入滩中后,船如下山一样,一下子跌入深水谷,然后又被推赶到七八米高的浪峰。刚冲过两道大的反卷浪,一个大浪从后面打在船尾,保洛、红军一下被压到了水里,但腿还没有离开船,我立刻松开桨,拉住保洛,保洛又拉住红军,又坐到了船上。桨已经不起作用了,我们只好拉住绳子。又一个大浪打来,整个船被压在水里,然后船下又一股很大的水的力量将船向左侧翻了过来。这是我们逢滩后不到5 分钟发生的事。
    我因划后桨,被扣在船底中间。我在船底中心换了一口气,喝了几口水。船底空气很少,我拉住绳,一根一根爬到船尾,把头露出水面。这时我们5人都在。建生在船左前方,我在后,红军在左侧,宁生、保洛在船右后侧。建生喊着:“注意抓好绳子,前面又有大跌水!”紧接着船被剧烈地冲击着,无数个大浪铺天盖地,不停地从头顶压过来。
    约摸半个小时以后,一个大浪过后,建生爬上船底前部,弯腰看前面的滩,并叫我们把船翻过来。大家开始往船底爬,但都爬不上去。我刚爬上半个身子,船又一次进入跌水,建生又跳进水里拉住绳子。
    约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朱红军开始大叫:“建生,我不行啦!”建生说:“坚持住!”红军、宁生开始大声呻吟。我对红军说:“是不是拉不动了,再坚持一会儿。”红军说:“不是,我冷得受不了了。”黄河上游的水大都是冰雪融化之水,冰凉刺骨,我们5个人都在打战。
    水急浪大,船靠不了岸,我想唯一的办法就是快点儿上到船底上,把船翻过来。我用力往上爬,终于到了船底上,我叫他们4人快拉着我的胳膊和腿往上爬。宁生抓着我一只脚,建生抓着我一只胳膊,红军抓住我另一只脚,保洛拉着右后面的绳子往上爬。大家都筋疲力尽了,怎么也爬不上来。最后,建生上来了,他刚爬到船头,由于拉不住绳子,前面又是一个险滩,建生又一次滑下水去,拉住绳子。我也只好从后面滑进水里。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船尾少了一个人,往后看,我见是保洛,在离船20米远的地方漂着。大浪盖在他的头上,他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冒出来,但已没有控制能力。我大声叫着:“保洛!”又赶快告诉建生,保洛掉下去了。建生脸色难看,指指岸,大概是正想如何想办法靠岸。
    在比较缓一点的地方,我用腿脚划水,看是否能将船往河边靠一靠,但不行,船以每秒钟约10米的速度向下冲着。红军和宁生仍在大声呻吟,我又听到建生在前面叫:“抓好绳子,坚持住!”呻吟声慢慢小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船边又少了两个人。往后看,保洛离船很远,宁生、红军在离船不远的浪里翻。我心里一阵难过,看来3名队友凶多吉少。
    船继续往下冲,我看见一块大石头在船左边凸出岸边,下面是一小跌水,建生正在船左侧。我大声喊:“建生,注意石头!”船飞速而下,石头已擦住了船帮。过去后,我叫着建生的名字,没听到回答。但我看到他还在船边抓着,以为问题可能不大。后来,我感觉神志开始模糊,昏了过去。又过了多长时间,也不太清楚……
    等我清醒一点时,我发现船边一块大石头。是刚到,还是在这儿一会儿了?不太清楚。船在一个小回水里不走了。我用脚踩在石头上,大声叫着:“建生,我们靠岸了!”没有回音。我把船拉过来,看见建生的胳膊还在绳子里扣着,面孔朝天,两眼直直地望着天空,水冲在脸上没有反应。这是我不可相信的现实,我哭叫着建生的名字,把他拉过来,我叫着:  
   “建生,你怎么啦?建生,你醒醒,我们靠岸啦!”
    没有反应。我用全部力量把他抱在怀里,脉搏已经没有了,四周还是冰冷的水。我用嘴对着他的嘴吹气,还是没有反应。我把他冰冷的脸紧贴在我的脸上,我想把他暖和过来。我哭叫着:“建生,你醒醒,建生,你醒醒!”可建生一动也不动。我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行了,建生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我看见他的双腿还在水里,就用力往上拖,可怎么也拖不动。我倒在石头上,又昏了过去……
    19日,“老虎”、徐晓帆赶到唐乃亥。刘毅等3名河南队接应队员在这里。刘毅,来自郑州财贸干校,人高大英俊,头戴贝雷帽,腰间斜系一大腰包,衣服敞开,颇有美国西部人士风范。他告知,徐小苒等人到唐乃亥后即赴大米滩,以后不知去向。问徐小苒走时交代了什么没有,答:到水文站24小时值班接应。
    唐乃亥水文站位于黄河西岸一弧形转弯处。黄河北流,对面是百米高数百米长的平顶土崖,犹如人工砌就的雄伟高墙。南边是土山巍峨,状如埃及金字塔、狮身人面像。水文站一边山势较低,以上是黄土峭壁,以下有一处百米长的河滩。接应队员的白色帐篷就扎在河滩。
    中午,有消息传来,河南队失踪人员已全部发现,一共9人,一个不少,目前都在同德县境内,并已下水开漂。接应队员闻讯十分兴奋。对岸就是同德县境,这么说,漂流队员已距此不远。唐乃亥以下是著名的野狐峡,到那里不知是凶是吉,因此,必须在唐乃亥接应住队员。
    20日上午10时许,熬夜的接应队员正休息,忽有当地老乡报信:“岸边发现漂流队员尸体!”晴天霹雳!“老虎”、刘毅等急往河边奔跑。在黄土峭壁下,是放着两具趴着的尸体。据说,这是沿河放木材的老乡打捞上来的,死者身穿橘红色救生衣,一看便知是漂流队员无疑。“老虎”等忐忑不安地下到峭壁下,翻过尸体一看,惊呆了,是郎保洛、朱红军!郎保洛上身套着救生衣,裤子被褪了一半,腿上红一道、白一道,被撞得伤痕累累。面色安详,咬着牙,嘴未合上,水从口腔中流出。(未完待续)




                          海底森林

                         2012.12.10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13
《西部黄漂》连载(23)作者:徐晓帆


    朱红军裤子被扒光,下身直挺挺裸露着,头部、脸上都被撞破,惨不忍睹。“保洛!这是咋回事?!这到底是咋回事?!”当即,“老虎”大哭,在场者无不悲伤。北京队在此接应的队员鸣枪致哀,枪声在峡谷回荡,久久不息。
    因是悬崖峭壁,郎保洛、朱红军的遗体运不上去,“老虎”找来了羊皮筏子水手,让他们把遗体运到水文站以下的河滩。正运着,又有噩耗传来,大米滩也发现漂流队员尸体,从发现者描述的情况看,是张宁生!“老虎”急忙又赶往大米滩。当夜,张宁生遗体被运回,也放在河滩。
    黄河水舔着河滩,河滩上一片凄凉。老乡说,这一带常有野狼、野狗出没,小心伤了遗体。当晚,“老虎”、徐晓帆两人坐在遗体旁,又是一宿未合眼。


  马云龙、徐小苒等16日从西宁出发,17日赶到兴海县唐乃亥,18日赶到大米滩,19日赶到同德县秀麻乡老虎坡。“八路”开车几天几夜,头昏脑胀。更可气的是,路面颠簸,竟将汽车发动机部件颠掉,只好用铁丝绑住,再开。
    沿途均无河南队消息,他们才决定到老虎坡的。秀麻乡老虎坡一带是巍峨的大山,其中几十公里没有路,队员们翻山越岭步行,但赶到老虎坡黄河边,两天两夜,仍无河南队动静。
    21日一早,队员们听中央广播电台广播,说郎保洛、朱红军的遗体已在唐乃亥捞出,张宁生的遗体在大米滩被发现。大家心里一惊,急撤秀麻乡,准备回唐乃亥。谁知到乡政府,藏胞强巴报信,黄河果伯曲多有一拖里南木齐(藏语意“从天上掉下来的水”,即跌水),附近发现一黑色橡皮船,并有一尸体拴在船上。死者身长一米八左右,有胡子。这,似乎是雷建生!急商议,由徐小苒带人去辨认尸体,如果是河南队队员,捆在船上顺水漂下(此地皆大山,尸体难以运出来),马云龙带车速到唐乃亥截住。
    果伯曲多位于大米滩前。山上青松叠翠,峡谷中清泉飞溅,河边回水湾一片柳林。徐小苒等第二天上午赶到,见到了跌水和破船。
    大家上前捞出尸体,真是雷建生!船尾部是一件救生衣,没人。此时,雷建生穿着洛阳长江漂流队的汗衫,套着在金沙江白鹤滩遇难的长漂战友雷志的橘红色救生衣,船,也是雷志曾驾过的104敞船……长漂勇士饮恨黄河,此景此情怎不令人感慨万端,队员们止不住放声大哭。洗净遗体,张新生脱下自己的队服为雷建生穿上,徐小苒摘来野花放在他的胸前。队员们把他放上破船,用绳子编成网罩住。中午1时,放船入水,这是漂流勇士雷建生一生的最后一次漂流。
    22日夜10时,马云龙带车到唐乃亥,即指挥在场的漂流队员记者截船。“老虎”心头一阵悲哀:20日,先在唐乃亥辨认遗体,后到大米滩领遗体,今天,又在唐乃亥等遗体,苍天呀,河南队的命运怎么这样悲惨!
    两天来,唐乃亥一带天气炎热,停放在河滩的郎保洛等3人的遗体已变形、变味。21日,“老虎”率人护送遗体到共和县火葬场,但火葬场居然没有冰。无奈,22日将郎保洛、朱红军遗体火化。张宁生是回族,按回族风俗土葬。
    共和县火葬场叫恰卜恰火葬场。当天,参加火葬仪式的漂流队员心情都很沉痛,最悲恸欲绝的是上海女青年周燕。她趴在石凳上,用颤抖的手握笔,在一件汗衫上写下:“保洛,我爱你!你的燕。”写完,痛哭失声。在送遗体进火化间的短短几米途中,她披头散发地拦住:“保洛,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啊!”确实,她是怀着对郎保洛真挚的爱到黄河的。但她在玛曲,在军功,两次与郎保洛相聚,却只谈漂流、理想,居然没有表白自己的一片痴情,而她从上海动身时,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说透的。她为此深深遗憾。她原以为万里黄河,有的是机会,而现在,斯人已去,她的心也碎了。
    19日下午,袁世俊苏醒后往山上爬。几个小时后,他终于见到一个帐房,爬进去,请主人帮忙抬建生遗体、报信,主人光摇头。无奈,袁世俊又回河边,向另一条路爬。谁知此路是绝壁,他又饿又乏,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他发现河水猛涨,淹没了来路,自己已被孤单单地困在了悬崖下,而且,大水又将船和建生的遗体一起冲到对岸下游的回水里。
    夜幕降临,河谷阴森如无垠的黑洞。
    袁世俊摸摸口袋,里面塑料包里还有火柴,看看,有10根。他找来干树枝放好,把火柴揣进怀里暖,然后划火柴。连划几根没划着,他再也不敢轻易划了,又把火柴揣进怀里。不知多久,取出。这次划着了,但一根一根接上点燃,最终也没能把树枝点燃。他坐了一夜。
    第二天饥肠辘辘,他寻遍四周空地,见到两棵大黄。他曾在帐房里见藏胞小孩子吃过这东西,于是,拔下来就往嘴里塞,也不知什么滋味。在岩缝里他又找到一个小瓶,里面不知盛的啥,闻闻,一股膻味,用舌头一舔,是羊油。那个说不出的滋味一入口,简直要呕吐。估计这羊油是淘金人藏起来备用的,也不知是猴年马月放的。
    21日。袁世俊忽然看到河中漂下一密封船,像是北京队的。他喜出望外,大喊:“我是河南队的,受困3天了,告诉河南队,快来救我!”密封船里探出人头,挥挥手,眨眼漂走了。袁世俊又陷入孤独。饥、渴,都是喝黄河水。
    又是新的一天。黄河水位稍稍降低,来路显出了一段。但袁世俊浑身再无半点气力,看着峭壁,涌来一阵绝望。谁知他又一次抬头,忽然看到对岸有人影,细一看,是河南队队友!他激动地挥手,却欲喊无声。
   来人是徐小苒等人。他们放漂雷建生遗体后,即向上游沿岸搜寻袁世俊。没想到走了没多远就发现了世俊,一阵欣喜。河过不去,他们瞪大眼瞅着对岸的山上。好容易盼来一位放牧藏胞,又喊又叫又比划,足足折腾了半个小时。最终藏胞会意,找到绳索下峭壁寻到袁世俊,把他连拖带拽弄回了自己的帐房。这位藏胞叫沙角。
    西宁:让不羁的灵魂安息
    28日。西宁殡仪馆。河南黄漂队雷建生、郎保洛、朱红军、张宁生追悼会举行。   未完待续
                           海底森林
                          2013.01.02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13
《西部黄漂》连载(24)作者:徐晓帆

    现场摆满了花圈,一副硕大的挽联引人注目:


   云舟天降 闯虎跳惊龙跃无惧沉沙折戟
   飞楫西来 降龙羊破壶口必然后继有人


    开追悼会前,张宁生还不是正式队员。紧急磋商后,决定,算。郎保洛留有遗言,死了,不开追悼会,骨灰撒入黄河入海口。当然,这要尊重他的遗愿。
      河南队全体队员和记者都来了,北京队的指挥、队长和记者来了,雷建生的妻子朱梅英、女儿雷醒,郎保洛的母亲张志珍、女友包春红等许多家属、亲友来了。雷醒年龄尚小,刚到西宁还只顾玩,哀乐阵阵响起,她看到爸爸遗像,突然大哭。
        高挑娟秀的朱梅英一把揽过孩子,眼泪亦滚落下来。她说:“这真像一场梦……”
       事实上,自打雷建生去漂长江,她的心每天都悬着。她天天听广播、看报纸,无时无刻不在惦念,一听说翻船遇险,心就跳个不停。她打电报,托人捎信,还买了成打的信封,贴上邮票,让建生每到一地,“哪怕寄回来一个空信封也行”!
      雷建生首闯虎跳峡,成了全国瞩目的英雄,长漂归来,他被记一等功,晋升一级工资,奖金2000元,并被授予“洛阳市新长征突击手”等称号。朱梅英为他高兴。
       今年,雷建生又张罗着去漂黄河。“你非去不行?”朱梅英问,她打定主意,哪怕建生有半点犹豫,她就一把扯住他,把他留下来。可是,她看到眼前的这位分明在点头——从此,又像漂长江的日子,朱梅英的心又悬了起来……


  朱梅英说的不错,一切都像一场梦。人生遇到了雷建生,先似红尘淹没的凡人;可一下,又成了全国知晓的名人;似要过常人的日子,忽然又离开;苦尽甘来,却一夜之间又永远消失……痛定思痛,朱梅英说:“我该得到的都得到了——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只要他思考过,奋斗过,感情燃烧过,这就是成功!”


  郎母张志珍神态凝重。几年前,她送走了大儿子保红。保红一个人去伏牛山主峰老君山探险,说要“寻找野人”,结果,裸尸山涧。前年,二儿子保洛看到中国第一位长漂勇士尧茂书死在通迦峡的消息,拍案而起:“悲壮!”以后,组织洛阳长江漂流队,组织河南黄河漂流队,走上了漂流探险的不归路。“孩子有他的志向,他的选择。”记者们采访张志珍,她喃喃地重复这一句。


  河南队两位队长双双遇难,群龙无首,这两天,队员们各行其是,没人当家,几乎乱套。


  河南省漂指委的代表传达上头精神:以后还漂不漂,由队里定。如果漂下去,漂指委仍一如既往支持。洛阳日报社的代表宋继敏则带来另一信息,洛阳市有关领导表示,如果省漂指委退出支持,洛阳市将全力支持,只是建议,改河南黄漂队为洛阳黄漂队。


  7月3日。河南黄漂队民主选举新队长。


  选票公布了。袁世俊票数遥遥领先,超过半数,当选队长。其他有五六个人有人投票,其中胡得京3票,王少天1票。


袁世俊起身致谢。他说:“感谢弟兄们信任。我是捡回的一条命,不漂完黄河,就对不起死去的弟兄!”接着,他提议郝景川、刘毅为队委。


重新开漂:在勇士遇难处


  重新开漂,当然要在雷建生等勇士遇难处。这是与秀麻乡一河之隔的中铁乡,其间穿越大米滩。


  这一带皆崇山峻岭。一条简易的公路修在单薄陡峭的山脊上,两边均为万丈深谷,坡度有时超过30度,拐弯有时几近90度,简直是华山一条路。“八路”开车,一会儿冲上峰巅,一会儿下到谷底,左转右拐,忙得不亦乐乎,坐在一边的马云龙攥得一手心汗。


  河南队7日抵大米滩,8日抵曲什安乡,之后,没有公路。队员们抬着150公斤重的西橡号往山谷下,足足走了3个小时。


  与黄河相连的这段峡谷中有一条溪水。溪水是阿尼玛卿山的雪水开化流下来的,冰凉刺骨。队员们顺着溪水拖船前行,直到10日,才把船折腾到雷建生等遇难处的黄河边。


  重新开漂,第一次很关键。谁下船?原定袁世俊、李朝革二人。刘毅、高和平等又争得不可开交。刘毅初任队委,新官上任,自觉要身先士卒。高和平呢?从唐乃亥就找袁世俊说,找徐小苒谈,大有不下船誓不罢休之意,而且写就一纸:“我死了与你们无关”,以示决心。结果,高和平入选。他入选后找到徐晓帆问:“你说,我会不会死?”“不会。” “为啥?”“拉加峡末端,没有太大的险滩。”“那么,《洛阳日报》会不会登我上船了?”“登。”他走了。


  这段漂流是从中铁乡到大米滩。沿途最凶险之处叫石门坎。石门坎跌水相连,每个都有四五米高。尤其最后一个跌水,从右岸跌到左岸,反卷浪又斜着从左岸卷到右岸,简直如扭曲的怪兽。


  袁世俊3人都挤在西橡号舱口,探头向外张望。只有1个人的划桨位置,船基本顺水而下。隆隆声传来,世俊道:“石坎门到了。”随即,3人都钻入舱内。霎时,船猛烈地摇晃起来,直令人要呕吐。在黑乎乎的船舱内,世俊想到长漂过“金沙江滩王”老君滩时,此时彼时,滋味相差不多。空气渐渐不够用了,他打开氧气袋。


  大米滩到了。两岸挤满了欢迎的群众。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可以说是倾巢出动了。河南队死了人,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没想到,河南队立即就卷土重来。他们站在河边,看着那些不怕死的河南汉子,怀着敬意,神色严肃庄重。


  河边停着几辆面包车和吉普车。那是兴海县机关的干部们听说河南队重新开漂,专程从100公里外的县城到此亲眼目睹这壮举的。兴海县文化局局长迎上漂流队员,代表县委、县政府宣读慰问信,并送来慰问品,河南队稍作停留,立即进发唐乃亥。众人一片欢呼,一队小学生高唱“我们是********接班人”,为漂流队送行。 未完待续
                                海底森林
                               2013.02.23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14
《西部黄漂》连载(25)作者:徐晓帆
    河南队在西宁处理雷建生等人后事时,北京队从军功放密封船,一气放到唐乃亥。但于7月5日船遇羊曲大回水,队委杨浩在截船时不慎落水遇难。为此,北京队暂停漂流,全队都到西宁开追悼会了。
   龙羊峡:最后的抉择
   龙羊峡本是黄河上游一段凶险的峡谷,如今,巍峨大坝矗立,碧波万顷。
    龙羊峡坝高178米,长400米,建坝11年,花费30亿元人民币,付出了血的代价。据说,水电部4局先后死了124名职工,而民工死的有数百人。职工按例由国家发抚恤金,民工每人发300元。死的人都惨不忍睹。有个姑娘被吊在空中落下的30吨混凝土罐砸在地上,百多斤的身子连肉连土扒出了18斤。处长边扒边哭,满手血糊糊。还有一个职工被石块砸住,头被砸进肚子里,身子又被砸进木箱里,以致在场的人深受刺激,半个月没吃下饭。一个年仅10岁的小孩在工地干活,问他怎么一个人在此,他说:“阿大死了,娘跟别人了,我自己养活自己。”听来令人寒心。
       大坝建在乱石堆上,留下了严重问题。一是塌山,二是下游冲刷,三是岩石不好,尤其是塌山危险性严重。水位上升,几乎每天小塌方、小塌山不断,假如大山塌下,水库的水将一举冲跨大坝,狂涨30米高的洪水将摧枯拉朽地冲垮沿河所有大坝、堤岸,殃及半个中国,为此,龙羊峡库区特备有直升飞机,一天两次飞临岸边山上,严密监视。
       27月19日,袁世俊等10余人分驾两船漂至龙羊峡,这是河南队在水上又一次超越了北京队,但无人喝彩。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队员们上岸一路往招待所走,龙羊峡的大喇叭正在广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有关漂流问题的答听众问。有一个思想模糊的听众一口气提了七八个幼稚可笑的问题,被女播音员驳得体无完肤。女播音员大谈漂流的危害,谈我国如何不适应,谈如何给当地政府造成困难等等,有理有据,高屋建瓴,说得那位思想模糊的听众毫无招架之力,最后转变了认识,这段节目才收扬。
       河南队员听到这节目一时都蒙了。紧接着,各新闻单位纷纷来电报、电话,称,中央下发了一个41号文件,对自发组队的漂流队不支持,不宣传,责令记者撤回。徐小苒到邮局发稿,刚接通电话,也听到让立即撤回。“稿子呢?”他问。“不用发了。”对方遂挂上电话。当晚又与郑州联系,听说河南省漂指委还将派代表来龙羊峡,传达上头文件,不仅记者要撤回,漂流队也要撤回。


  风云突变,这到底是咋回事?下一步怎么办?


  西宁。北京队自从为杨浩举办追悼会以来,一直滞留于此。袁世俊、徐小苒一商议,决定到西宁看看北京队动静,再决定下步行动。


北京队此时也内外交困,焦头烂额。


  首先是与西宁市公安局有桩公案。据说,7月13日下午近6时,北京队在西宁西苑楼餐厅聚餐,准备第二天即重新开漂。不料,因到城中区公安分局小便,刘国强、秦大安、成朴、张晓军等4名队员和工人日报记者蒋升阳、新民晚报记者潘鸣遭公安干警毒打,并用高压电警棍乱捅,甚至拔出手枪、子弹上膛威胁。事后医院鉴定,刘国强“被钝器打击至左顶部皮肤挫裂伤、右肘部皮肤裂伤”等,蒋升阳等亦有伤在身。但事件发生后,有关部门不仅不予处理,反倒打一耙,说北京队及记者“酒后滋事”。最后,惊动青海省副省长韩福才,他看了证据,认定这是“一起公安干警违法乱纪的事件”。西宁市政府赔偿给北京队7000元。


  其次,漂流队内部人心浮动,连折大将。北京晚报记者黄一丁因“写稿突出个人”,已先期被“红牌”亮出队外;桑永利被免去队长一职,“回京疗伤”;主漂队员王琦不知因何事不满,“愤而离队”;加上刘国强被毒打致伤,北京队又损失一位主力桨手。


袁世俊、徐小苒赶到西宁宾馆,与北京队队员、记者见面,他们莫不长吁短叹。


  此时,青海省政府已公布了《青海省江河漂流活动管理暂行办法》,并登在《青海日报》上,《办法》规定:“未经国务院、省一级人民政府批准的漂流团体,业务对口部门和江河沿途各级人民政府一律不予接洽,并劝阻、制止漂流。”“对群众自发组织的漂流探险考察活动,不提倡,不支持,不接待。”“对不听劝阻,擅自离开工作岗位的,应作为违反工作纪律处理。”“对未经批准的漂流探险活动,各新闻单位不得采访和宣传报道。”


  袁世俊苦笑着对吴泉民说:“你们队不管怎么样,还是经北京市政府正式批准的‘官方队’,是‘合法漂流’,俺们河南队可惨啦,要是按文件规定,俺们成了‘黑户’,‘非法漂民’,咋办?”


  “那你觉得该咋办?”吴泉民问。


  “漂!还能咋办?”袁世俊答。


  “好!漂是肯定要漂!”于忠元对袁世俊的态度十分赞赏。他慷慨陈词,就像在发表演说:“是的!要漂!目前,不论什么情况,都要漂下去,坚决漂下去!如回去,5年之内再不会有人来漂黄河,我们所做的一切将前功尽弃。如果冒风险漂下去,历史将会记载这一页。至于后人如何评价,另当别论。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该做的,我们不应该留下遗憾。”


  马挥问两队是否合漂,河南队赞同,袁世俊说:“现在的黄河漂流,已不单是哪个队的事情,而是中国人的共同事业。因此,漂流本身,其意义大于竞争。”但北京队表态不明确。吴泉民、于忠元都说要“考虑考虑”,又说需要向上峰再请示一下。


  袁世俊、徐小苒从西宁回来,立即召开全体队员大会。先宣布了“精简方案”,宣布了留下的队员名单,并做几点说明:一、凡参加漂流探险的人均算队员,对精简者发路费回家;二、凡留下者均为漂流队员,随时做好上船准备;三、因是民间组织,大家自愿参加,有必要每人写份“保证书”,将来如果出事,个人负责,与队里无关。   未完待续
                         海底森林
                        2013.03.02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14
《西部黄漂》连载(26)作者:徐晓帆
袁世俊忧心忡忡地说:“目前漂流的形势很不利,我们要坚决整顿队伍,严明纪律,再不允许出一点乱子,因为再出乱子必然会给人以口实,必然会阻止我们漂流,甚至有被武装押送返回原籍的危险,这决非耸人听闻!”他一反温文尔雅的常态,声色俱厉,最后说:“以后再有人捣乱,可以打,打出队伍!”
    站在龙羊峡大坝,下游峭壁千仞,谷底黄河如一道白练,令人头晕目眩。
       这段峡谷正是安徽马鞍山漂流队的伤心之地。6月11日,他们在此下漂,队长汤立波、队员张建安翻船失踪。过了半个月,汤立波的尸体在下游贵德县发现。尸体惨不忍睹:没有头发,没有眼睛,没有牙齿,右臂断了,只有一层皮连着肩头。前去认尸的队员凭借其身上仅存的一条裤子上印的“马钢十七”,才得以证明是汤立波。张建安则直到现在仍无消息。
       据说,翻船出事后,马鞍山市派出“劝退团”,劝他们“相信科学”,“知难而退”,各队员所在单位也纷纷打来电报,要他们“回家上班”。 队员王乃安站在龙羊峡大坝上,向“劝退团”声明:“如果你们一定要我们回去,我们就集体从这上面跳下去,每人腰上别一个身份牌,写明,我们是因为市里不支持,派劝退团而自杀的!”“劝退”这才到此为止。
       7月24日,等了几天,河南队等不到北京队是否合漂的准信,决定单独下漂。当天,河南队放船。龙羊峡黄河岸边无路,队员们抬着西橡号沿山坡缓缓而下,几个小时才走到谷底。
        25日,河南队准备发船。袁世俊欲登船,被“老虎”拦住:“你现在可是队长呀,咱队现在就你一个队长,出个啥事,不是树倒猢狲散啦?不行!”不由分说,他布置起任务:徐小苒,带人到贵德县打前站;袁世俊,带人到下游接应水上队员。“就这,我说了算,听我的!”那么,谁上船?队员们一致推选朱磊、周志华。朱磊,“经历过大风大浪,靠得住。”周志华,“没上过船,队里规定,留的人都要漂流,都要上船,锻炼锻炼!”
       当日正欲发船,北京队的秦大安却突然赶过来,要上河南队的船。
       由于北京队事先未正式通知,秦大安上船也不知是“京队行为”,也不知是“个人行为”。此时,袁世俊等人已先往下游接应,朱磊等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便把秦大安稀里糊涂接上船。
       秦大安曾两次入伍。第一次,驾驶“歼六”战机,但当副省长的父亲被****,他“复员”到成都机床修配厂。1970年,父亲“解放”,他又穿上军装飞“安二”。秦大军这次上船是北京队在西宁滞留后的首次开漂。秦大安为此写了遗嘱,料理了后事,北京队也为他设宴饯行,就像生死离别一样。而河南队敲定上船的朱磊、周志华二人,什么告别的话也没说,就如平日出门。
       西橡号漂下去了,像小皮球似地在激流恶浪里打转。事后,人们得知,才漂流20多分钟,周志华就开始呕吐,据说,最后“连苦胆都吐出来了”。随之,朱磊又吐,吐得满船舱都是污秽物。
       船最终漂到了贵德县。不管怎么说,这是北京队、河南队的首次正式携手合漂。
       在强大的压力下,合漂虽然不是河南队的唯一途径,却是河南队前行的最好方式。


  河南黄漂队向兰州、向下游继续进发。


  22尾声与后记


  1987年9月25日,河南黄河漂流探险队抵达山东垦利黄可入海口。


  解放军报记者周涛描绘了当时的场景——


    不到一年前,这群“冲天的洛阳人”漂流到长江入海口上海吴淞口时,仅护送橡皮筏的舰艇就有8艘。今天,“观众”不上百人,在场的记者仅有3人:河南队随队记者徐小苒、张新生和我。


  鬓发斑白的韩劲草从郑州专程赶来。


  在轮渡甲板,漂流队员站成半月形一排。血染的队旗,猎猎迎风。


  张志珍等4名遇难队员的11名亲属,或蹲或坐在船头。


  袁世俊主持完漂仪式。


  韩劲草作总结。


  “你们是征服了长江黄河的英雄!是唯一的!唯一的!”——最后这两句话,老人是颤抖着噪子喊出来的。


  一面写着“雷建生、郎保洛、朱红军、张宁生”的红旗,由4名队员各扯一角,从轮渡船舷缓缓垂放河中,随着向前推涌的水流,在全体队员的泪眼目送下一点点没去,驾龙入海。


  蹲坐在船头的家属群里,蓦地飞出一串女性的哀歌,在空寂的水面上滚动着,回旋着。“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悲痛欲绝的张志珍大妈,哭着哭着,喊出了“保洛,你死的冤枉啊!”喊得韩劲草疾步前去安慰,却又久久难发一言……


  第二天去入海口撒骨灰。郎保洛的女友包春红这样记述——


  “天很晴朗,河边也有十几米宽的黄色淤泥板,再向外便是绿色的庄稼和草,水深不没膝。我和大妈、朱梅英3人向停在远处的汽车走去,取出了骨灰盒。雷胜生捧着建生的骨灰盒,我和大妈捧着保洛和保红,我们都挽起了裤腿,脱了鞋就开始往河里走……脚底下的淤泥像柔轫有弹性的跷跷板,随着脚步的起落而起伏……途中大妈就哭起来,还说了些什么。不知谁说了句‘就在这撒吧’,大家都停下来了……我一把把撒进河里,当即,就沉下去了。


  “整个过程有几分钟吗?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撒的。很快就开始往回走了,还有人不断在催。我又落在最后,脑子里很麻木。往岸上走的时候,我回头看那片平复如初的河水,微风吹着水波向我这边的岸荡漾,令人目乱神迷。


  “保洛和保红的两个骨灰盒放在岸边,被浇上汽油,烧掉了。不知谁说:‘让他们兄弟俩一起。’还没烧完,人就走散了……只有韩斌席地盘坐在火堆前,一直静候着火烧完。 (26)未完待续


                            海底森林
                           2013.03.07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5 16:15
《西部黄漂》连载(27结局)作者:徐晓帆


正文:西部黄漂27


    “往回走的时候,我已无可奈何地被掏空了。黄河要是突然发洪水多好,把那些黄土统统推到海里去吧。”
     韩劲草曾在河南队最困难的时候亲赴兰州。他曾任中共西北局书记,在兰州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当时,根据上头文件精神,河南队尚不属于“省一级政府正式批准”,也就是说,没有合法漂流权。以河南省顾委副主任身份领河南省漂流指导委员会主任头衔的韩劲草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宣布上级精神,解散河南黄漂队;二是“追认”河南队隶属于河南团省委,使之漂流合法化。在听取了北京队、河南队随队记者的直谏后,韩劲草冒着极大的风险确认了后者。这一确认,保证了河南队最终漂完黄河全程。
    北京队是9月21日抵达垦利的。3天后,安徽马鞍山队和河南队几乎同时抵达。事实上,这3个队在漂流过程中时有先后,在这个时候再谈“黄河第一漂”,再说“一寸不落地漂完黄河”显得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壶口瀑布被漂流队视为黄河漂流探险的最险关隘,在这个特大瀑布面前,折射出这3个队的心态,也检验了3个队。
    9月3日,行踪飘忽不定的安徽马鞍山队抢先来到壶口,队员王乃安乘坐密封船冲击壶口瀑布成功,被誉为“千古第一人”。
    “首漂壶口”的风头被抢了去,随后赶来的北京队只得考虑“女子第一漂”,并定下女队员舒辉上船。舒辉写好遗嘱,其爱人刘成林也从北京赶来,为她漂壶口壮行。8日,不知怎的,漂壶口的上船队员又改成男的——张晓军,他头戴坦克帽,乘坐密封船过去后兴奋不已地说:“跌进瀑布,像电梯突然出故障掉下来一样。”听到欢呼声,“一高兴,顺手摸到一口苹果啃了起来……”
     河南队比北京队晚到一天。此时密封船未运到,北京队欲借船给河南队,被马云龙、郝景川委婉谢绝。他们不愿跟在别人后头随波逐流,而要在壶口,创一项“敞船第一漂”!
    谁都知道,用敞船往壶口瀑布里钻,简直是拿生命在赌博。可是,在下水头天晚上,河南队却邀请北京队记者喝酒,跳交谊舞,热闹轻松地玩到后半夜。19日下水前,上船队员朱磊、李朝革格外平静。李朝革还说:“看着,我下去后给你们表演一个倒立。”当袁世俊喊声“撒手”时,橡皮船一下被“水帘”拍打入石槽底,随即便翻。两人早有准备地死抓住船绳 ,这就往下猛冲。到处是石背、石角,两人沿船身不停地移动躲避……瞅准机会,李朝革果真猛地攀上高速漂流的船底,双肩朝下一顶,两脚竖起,来了个倒立!
    河南队这样不同凡响地闯过了壶口。
    9月16日,河南黄漂队抵达洛阳。离市区20多公里的黄河大桥,早已等候多时的工人、学生、武警战士等400多人向漂流队员欢呼致意,并献上鲜花、红领巾。人群中,有专程赶来的美国坎·沃伦激流探险公司法律顾问白珍妮小姐。白珍妮小姐曾点燃雷建生漂流密西西比河之梦。这次来中国,是来谈判1988年重漂长江事宜,并到洛阳,见见长漂幸存者和他们的亲属。
    个头1.8米,40多岁的白珍妮就住在朱梅英家。原先,不少人以为她是美籍华人,其实,她是英国与波兰混血儿。她仔细向朱梅英、王茂军等核对情况,“准备向更多的美国读者,介绍中国的激流探险活动”。在此之前,她已在美国《江上爱好者》杂志撰写发表过多篇中国长漂文章,包括介绍雷建生、郎保洛等多位洛阳漂流探险者。


  在黄河边,白珍妮见到了河南黄漂队队员。当看到有人未穿救生衣时,她惊讶:“这在美国是决不允许的。”继而感叹:“你们中国人真不怕死!”


  《洛阳日报》记者徐晓帆是7月20日奉命从龙羊峡撤回洛阳的。他也来到黄河边,并请时任洛阳炼油厂职工餐厅经理的白炎生为漂流队准备了一顿免费午餐。两个月未见,除却开始的惊喜,便是沉默。辛劳加上心事,有的队员似乎陌生了许多。


  洛阳南大门伊阙有世界文化遗产龙门石窟,石窟自北魏孝文帝始,历经隋、唐等朝代400余年营建,雕出佛像10万余尊。其势宏大,令人叹为观止,伊水潋滟,风光如画。


  1989年6月,在雷建生遇难两周年之际,龙门西山万寿山陵园矗起一座雕像。汹涌的黄河波涛中腾起一朵奇诡的浪花,托起雷建生坚毅冷峻的头颅,构成一种精神与岁月的永恒。两米多高的黑色大理石底座上,镌刻着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周谷城的题字:“黄河之子”,笔迹洒脱遒劲。碑文道:“君平生志向高奇眼量冲远……然九曲黄河水礁似刀浪如割拉加峡谷壑雷轰然不意舟覆触礁罹难卒年三十有六……”


  此雕像是原黄漂队队长袁世俊和雷建生的同学徐伯阳等倡议建造的。为此,他们集资1万多元,其间,朱梅英卖掉了家里20英寸松下彩电,把钱全部拿来。青年雕刻家胥建国潜心奋战7个月,终成力作,分文不取。


雷建生是洛阳漂流探险勇士的代表。他的雕像也成了洛阳漂流活动的象征。从此,每年“6·19”勇士遇难的日子,当年长漂队、黄漂队队员和记者都要到此扫墓;每年“6·19”,袁世俊都要带领当年的队友,乘船,下黄河从洛阳漂到郑州,以示纪念。


  “6·19”——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一个壮志未酬的日子,一个不能忘却的日子。


  “黄河万里哟有九十九道湾,


  九十九道湾哟有九百九十个滩,


  九百九十个滩哟有九千九百个难,


  九千九百个难哟有一个胆……”


  这是河南黄漂队队员从陕北高原学唱的像是秦腔般激越高亢的“信天游”,但词是经过改动的。


  黄河从青海省巴颜喀拉山北麓约古宗列的玛曲和卡日曲发源,它从源头的涓涓细流,汇集了沿途40多条主要支流和千万条溪川,形成了每年约480亿立方米的滚滚洪流,一泻千里。它流经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山西、陕西、河南、山东等9个省区,在山东省垦利注入渤海,流程5464公里。


  黄河泥沙俱下,毕竟东流去……   (27)全文完




       在本博客里我先转贴了《洛阳长漂队长江漂流探险日记》,《西部黄漂》,这两篇文章都是反映当时以河南洛阳漂流队为代表的漂流队员在那个时代的一种精神,让我们记住他们!


       在这里谢谢徐晓帆老师!
                                                    海底森林
                                                  2013.03.09


作者: 冬泳博士    时间: 2017-9-6 10:15
故地重游,“黄漂”队再击黄河水(“纪念黄河漂流探险三十周年”系列报道)
来源: 洛阳网-洛阳晚报        2017-07-21 09:03

“黄漂”队队员在黄河试漂前留影


  昨日是“纪念黄河漂流探险三十周年走进巴颜喀拉溯源寻梦之旅”车队(以下简称溯源车队)抵达陕西吴堡的第一天,记者跟随“黄漂”队队员坐上橡皮船,进行了一次漂流,近距离感受到了黄河的力量。

  体验:黄河漂流,队员感慨良多
  昨日,不少已六七十岁的“黄漂”队队员早早起床来到黄河边。“我们对黄河有很深的感情,今天大家就想到它跟前多瞅几眼。”河南“黄漂”队队长袁世俊说。
  吃过早餐,溯源车队总指挥王巴鲁的房间热闹起来,他与袁世俊、北京“黄漂”队队长于忠元等人围在一张地图前,商量在吴堡县“黄河二碛”试漂的方案。
  吴堡县官方出版的旅游画册介绍,“黄河二碛”又称“天下黄河第二碛”——黄河穿越秦晋大峡谷流经此处,河道中乱石穿空、水流湍急,是体验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极限漂流之地。
  王巴鲁等人租下4艘橡皮船,来到吴堡县境内的毛主席东渡纪念地,计划从此地开始试漂。试漂人员中,除了本报记者在内的3名记者和几名资深漂流爱好者,其余均是来自河南、北京两支“黄漂”队的队员。
  从平稳到惊险再到平稳,约两公里长的河段,记者一行经历了一场异常刺激的“黄漂”。湍急之处,一波波水浪肆意拍打着橡皮船,船体乱摆,大家的鞋子、衣服全被打湿。溯源车队队员张伟说:“很久没这种感觉了。”

  惊喜:他乡遇故知,执手话友情
  事实上,自从溯源车队于19日傍晚抵达吴堡县后,给记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不光这次“黄漂”,其间,还有一些细微的“镜头”令人触动。
  眼下,吴堡县正在借纪念“黄漂”三十周年之机筹办首届“漂流中国·吴堡黄河大峡谷国际漂流公开赛”,这让袁世俊邂逅了故人——我国著名的河流发育史专家杨联康,他们已相识多年。袁世俊说,杨联康是我国第一位全程徒步考察黄河、长江的科学家,素有“河王”之称。他与河南“黄漂”队之间的缘分长达30年。
  1987年4月底,河南“黄漂”队刚到青海玛多时,最先见到的便是在此考察黄河的杨联康,起初也是他带着大家寻找黄河源头的。虽然那次溯源以失败告终,但他是河南“黄漂”队首先找到黄河源头并立碑的第一见证人。“这次见面就是老友相逢,当年‘黄漂’时每次遇到暴风雪,我们都同舟共济。”王巴鲁说。
  看到阔别多年的老友,杨联康同样难掩心中的激动。他说自己原本已可返回北京,可见到“黄漂”队队员后决定多待几天。并且,他很希望跟随溯源车队前往巴颜喀拉,为此不断和袁世俊说:“给我留个位子吧,我跟到哪儿算哪儿,身体不行了就撤,绝对不拖累你们。”他对“黄漂”队队员、对黄河的情结让大家感动不已。

  感怀:再次驻足黄河边,他潸然泪下
  64岁的郝景川是洛阳市二十六中的一名退休教师,也是河南“黄漂”队的队员。不过,与很多队员不同的是,30年来,他参加的“黄漂”纪念活动不少,但再没有在黄河里漂流过。
  这是因为在这条大河里,有他不想去面对的回忆。郝景川与在当年“黄漂”中牺牲的雷建生在同一所学校教书,他们在同一间办公室相处了10余年,感情深厚。他说,雷建生等4名队友牺牲之后,他怕触景生情,所以不想再看到黄河。
  记者注意到,一到黄河边,郝景川就会离开人群独自蹲在岸边,点上一支烟望着河水沉思。“这条河里有我4个兄弟的生命,我这大半生都在怀念他们。”郝景川说,10年前,他在黄河源头用矿泉水瓶灌了两瓶黄河水,密封后存放在家中至今,只为纪念那段历史。话音刚落,他又抹起泪来……(洛阳晚报记者 张庆旭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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