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转基因技术在国内被严重的妖魔化,亟待科普。今年中央一号文件,就专门提到了转基因的科普。
所谓科普,就是讲正确的知识,但是,遗憾的是,国内的转基因科普是在不对等的两种语境下进行:一边在讲正确的、晦涩的、难以理解的科学知识,而另一边,则一直用富有技巧的大白话去谈阴谋论,比如从“以形补形”推出“转基因就会伤害生殖”。对老百姓而言,因为简单而更相信后者。
科学共同体的逻辑与公众及媒体逻辑的偏差;科学共同体更严谨,反映更慢,而媒体更快,等到科学共同体得出结论来澄清的时候,媒体的兴趣已经锐减,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情。这种偏差导致了在媒体涉及转基因的报道中,科学家的声音呈现弱势。苏格兰科学家普兹泰在电视上声称转基因土豆有害健康、美国科学家在《自然》撰写通讯说转基因导致了美国野生帝王蝶数量减少,这些结论最后没有被科学共同体接受,但在媒体却轰动一时。所以,基于科学的特征,在令大众相信这一点上,科学本身就是弱势的。这就使得一些人利用这一点,塑造自己为民请命的苦情姿态。
所以,如果老百姓不信任那些讲知识的人与机构,再正确的观念他们也是不会接受的。这就意味着中国转基因科普,首先需要做的工作,不是让老百姓了解正确的知识,而是让他们信任对的人、对的机构,而在此之前,或许,先应让他们不再相信错的人、错的机构。
错误的东西,不仅在科学上错了,更重要的是,它在逻辑上必然是不自洽的,在常识上是可笑的、荒谬的。所以,当用常识与逻辑,去针对性地剖析妖魔化转基因话语,就不难发现,这些看似有理的话语,最终会导向多么荒谬的结论。
这个过程,所需要的不是科学知识,而是锋利的逻辑、接地气的大白话。这些技巧,作为一个写作者其实比科学家更懂——正如能够破解水变油,耳朵认字,隔空取物的,往往不是科学家,而是魔术师。
那么,不谈科学,仅仅从常识与逻辑的推导,反转基因话语,到底在指控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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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范围,包括美国科学院、英国皇家学会、欧洲食品安全局以及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国粮农组织、中国科协等等,这些最权威、最高等级的信源,无一认同现有转基因有害的结论。与这些权威机构同时存在的是,美国是一个成立机构非常容易的地方,现在还存在地平协会,坚持地球是平的。所以,当相关的反转基因纪录片中的信源没有超过以上权威的时候,就没有理由相信。这就像打牌,一方出了大王,另一方不能说,我跟一张方块5,你继续出,不然你就输了。
在逻辑上,如果要证明非权威的消息是对的,就得证明这些权威科学机构错了。
科学家的对话方式,不是在Facebook上,或者在微博上放个照片,说自己发现了病原体,而是通过论文、可重复的实验,得到公认,形成共识。这套科学机制带着人类不断走向繁荣与发达,提高了人均寿命与生活水平。在现代,这种共同体更是变为更具体的SCI,权威科学期刊。这套机制一直运行得很好,不可能到了转基因时代,到了个人发声更方便的时代,突然,啪的一声,这套机制失灵了。
所以,反转基因话语,指控的是整个科学共同体,指控的是人类的整个文明机制。实际上,科学共同体远比普通人对危险更有意识,比如纳米技术——普通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而中美欧三大研究领先阵营都投入了重资来研究纳米颗粒及其技术路线的环境、健康与安全影响。
如果科学共同体本身没有问题,那么,接下来,就是阴谋论:指控某个利益集团收买了所有科学家,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从科学家这边来说,科学共同体也不是一致行动的,既有大公司资助的科学家,也有政府监管部门资助的科学家专门从事于研究是否有害处,既有美国的,也有中日韩亚洲国家的。数十万人共同从事的一个行业,遍布竞争性的公司与国家,要想共同保守一个天大的秘密,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只要想想在生活中,一个秘密如果有100人知道,是否还能长久的保守住,就不难得到结论。
从利益集团这边来说,转基因行业中的确有很多大公司,由于中国的历史,人们缺乏对社会多元化的认识,在加上潜移默化的“利益集团就是面目狰狞的罪恶的资本家”,所以,大公司、利益集团本身就被当做了一个负面的论据。
但是,利益集团很多,比如,有机食品生产厂商,也是利益集团。利益集团并不能只手遮天,比如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这么明显的利益集团,油价也一路向下。所以,利益集团不是问题,要论证它们是否受到制约。于是,逻辑上,顺理成章的,反转基因的质控,就从科学共同体、利益集团阴谋论,转到了政府这一环:即指控政府没有有效的制约利益集团,而是和利益集团狼狈为奸。
这个指控特别严重。
今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是加强转基因科普,这也是政府的一个基本态度。如果转基因不安全,那么政府就是在和利益集团勾结,在有意地毒害中国老百姓,让中国人亡国绝种。所以说,转基因不安全,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重大的指控,不但针对科学家、利益集团,最终在逻辑上,也指向中央一号文件,指向政治家,指向现在中国的整个国家制度与国际社会的底线。重大指控不是不可以,民主法治社会,都有言论自由,但一定要起码的拿得出手的证据。
如果说农业部蒙蔽中央政府,那么,中国那么多相关领域的科学家,为什么没有直接上书,力陈弊端,反而有院士联名上书,呼吁发展转基因、消除忽悠与煽动?如果说科学界仅仅为了自己研究,新闻界才是代表老百姓的良心,那么,为什么宣称自己代表新闻共同体的人,却没有同行联名发声支持?全国那么多新闻学院院长、著名记者、主持人、报社社长、评论部主任,无比避之不及,如果按照阴谋论的逻辑,这些人要么被收买,要么胆小怕事。从这个角度,反转基因话语,还指控了几乎整个中国新闻界。
由此可见,转基因话语,在本质上,发出多么重大的指控,指控了多少重要群体,却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证据。与此同时,这类言论却在道德上不断突破舆论底线,攻击持对立观点的人的隐私,试图进行道德羞辱。其违和感、荒谬感有多么的强烈,无需多言。
相信转基因有害的人,大多年龄较大。全世界资本家压迫无产阶级这种世界观是根深蒂固的,外国大公司、美国、转基因,这些词语会启动他们头脑中的阶级斗争、反帝想法。过去认为资本家要剥削他们,今天认为资本家要让他们断子绝孙。全世界的资本家、科学家与中国的官僚、权威、专家联合起来,毒害中国老百姓,其实,这个故事不过是全世界的资本家欺压老百姓的翻版。
在现代社会中,大众生活在技术中,他们不懂技术原理,比如微波炉、手机、B超、CT,但却相信这些技术是安全的,这是因为普通人有一套判断机制,即相信权威。这套机制仍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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