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烟台途中
作者自序：上个月，我们单位新来一位烧水的女工，攀谈中得知她是山东乐陵人，我的讲述引起她的好奇和回应，原来故事的主人公她知道，事情就发生在离她家6里地的村庄，她告诉我后来的一些情况，我找回三年前写的这个帖子，让朋友了解这样一个传奇般的真实。
1997年夏天，我因工从天津塘沽搭乘大连海运公司的班轮去烟台。记得是午后上的船。那是我第一次乘班轮，船是五千吨级的，不算太大。之前我曾参观过国际豪华游轮、国际班轮、军用舰艇，但做为旅客出海还是头一次，当时我感到很新鲜，心情也很激动。
船走了一段时间，海上开始刮风，船在走，风也在逐渐加大。后来发现，我们乘坐的船开始调头了。工作经验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因为天津港一经驶离一般是不会回去的，停靠码头要等泊位，要交港口使费，果然我们先在大沽锚地抛锚了。
为什么走了这么远还要回来，我很纳闷。过了一段时间，船上其他乘客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向船上提出询问，才听到船上的广播中的通知。原来当时收到电报，轮船是回来避风的，船上的话叫“趴风”。五千吨级虽不很大，但属于一般的风浪又在近海，是没有必要躲避的，看来今天这风不会很小。一打听，果然来的是当年的11号台风（当时国内对台风是没有命名只有编号）。乘客大都不知道这样的风会对船有多大的影响，没见谁大惊小怪。
当天夜里可就惨了。茫茫大海，一片漆黑，狂风裹挟着滔天巨浪，“五千吨级”简直就是小舢板，越晃越厉害。我的常识告诉我：风大时，为了规避倾覆，船的锚链一般不会拉得太紧，也不一定把两头的锚链都抛下，但这样做，船虽然安全了，但会晃得更加厉害。一向不晕车船的我，头开始晕了，肚子很难受，又吐不出来，只能老实趴在床铺上，难受得不愿说话，忍着、扛着。奇怪！乘客折腾一宿，船员却没事，人家到底是久经风浪考验的人。
第二天，早上八点到餐厅吃饭。由于船上食品蔬菜准备不足，吃得又贵又差，可能是怕你多买，不够卖的，存心做得差一点，贵一点，给的量少一点，要不，后面来的没有饭吃，会闹事的。同行的一些有见识的人主要是北京客人开始维权了。他们把船长围起来质问，要求“或者返航退票，或者马上开船”并问现在开船到底行不行。船长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复说：“现在风头已过，风力减弱，虽没有危险，但仍会晃动，大家如果都要求开船，那可以开。”上午九点钟船从大沽锚地起锚复航烟台。
我对海上航行既熟悉又陌生，我的一点儿知识大多是因工作关系听来的，知道海上距离度量单位称“海里”，船的速度叫多少“节”。货运船上的分工有船长、大副、二副、轮机长、大管轮、轮机员、以及铜匠、管事、大台、服务生和水手等等，这都属于货船，客运船舶有哪些新鲜的，我也想抓住机会感受一下。
早就听人说，要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生中应该出过一次海，去经受大洋的广阔，大浪的洗礼，风雨同舟的考验，以及耐得住无边无际的寂寞的煎熬，我真想有朝一日去远洋公司跟随万吨或十万吨轮出趟海。
好像轮船又在调头，新的情况又不期而遇了。原来大副从望远镜中发现了漂在海上的一个求救者，他看到一个人漂在水面，一起一伏地，为了扩大目标手里举着一个筐，东北叫“土篮子”，他立即向船长汇报，请示怎么办，船长说“开过去，我们是国有企业，不能见死不救！”
当时大家都在餐厅吃中午饭。在餐厅宽敞的大窗中一眼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黑点，时隐时现。我们的船开足马力接近“黑点”。接近求救者时，放下了救生船，船上坐了五六位身着救生衣的水手。远远望去，我们看到救生船上抛过去绳索，那人熟练的接过，然后先把人拉上救生船，可是那人手里还牢牢的抓住一具尸体……
被救上来的人，一到大船上，全身立刻瘫软下来，竟然说不出一句话。大家赶紧把他送到卫生室，餐厅人端来了一碗热面汤，三两口喝下热面汤，又有人递过一颗香烟，点燃，他才缓缓地开口。
此人是山东乐陵县人，他们都不属于专业渔民，只是为船主打工挣钱，两人承包一艘渔船，出海捕鱼，没想到遇到了台风。那个死者40多岁，是他同一个村的村民，是被大浪呛死的。这个“老头”刚53岁，比较显老。
他们是前天上午出海的，当时没有谁告知天气情况，昨天早上风力开始逐渐加大，想必是在劫难逃了。很快船就被巨浪拍碎，光剩下一个船底板。在大风大浪里，经历着漫长的白天黑夜和恶浪的洗劫，他手里紧紧抓着同伴的尸首不放，连人带船底板一会浮出水面，一会沉入水下。之所以未被淹死，他全靠一床棉被，浪头过来就把它蒙在头上靠被里的空气呼吸，浪头一过，再马上掀开棉被把空气兜进来。30多个小时老人只吃了四个生土豆，我们看到他身边一个塑料袋中还留有一个土豆。
听了他的讲述，我们震憾了，想想昨天夜里，孤身一人面对漆黑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台风裹挟着滔天巨浪，手里还拉着死者，一块残破的船底板，一个人连续30小时与惊涛骇浪搏击，一会在水面，一会在水下，人求生的本能、欲望和潜力实在是太大了！人的意志到底有多强？我领教了何为强者，强者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我们问，为什么要拼死带着死者，他说他还有年轻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而自己还是一个光棍儿汉，脸上流露出一线希望。
据说渔村有个习俗，谁要是带回一同出海的遇难的人的尸体，死者的妻子就有可能为了报答而改嫁给他。也许人家根本没这样想，是我们的理解有偏差，我认为即使真是这样想的也乃人之常情。
他说在我们船的前面，先后遇到两艘船，都没有向他伸出援手，当遇到我们的船时，他也就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唉，野兽也会相互救助，可人真是不一样啊！
同行的朋友，用相机拍摄了救人的全过程。还有人想写下来，也不知写了没写。
回复 冰团战友
您的阅历太丰富了。让我又聆听了海上的故事。精彩！震撼！感人！
我是小叮铛 发表于 2010-11-21 14:54
回复 冰团战友
我应该是第一个回帖的。可电脑不给劲，中文怎么都不出来，找原因，原来是闺女教 ...
感激的人 发表于 2010-11-21 15:15
文章感动人啊！
海上救生——国际航海的规定！
谢谢您的帖子！
古月胡 发表于 2010-11-21 19:49
回复 冰团战友
看了您讲的真实传奇故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人连续30多小时与惊涛骇浪搏击，没 ...
水上月 发表于 2010-11-21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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